
說來慚愧,最早知道菲茨杰拉德,是因為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小說中男主角渡邊喜歡反復閱讀喜歡的書。在一次又一次閱讀之后,他把至高無上的地位留給了一部小說,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他的朋友永澤宣稱:死去不足30年的作家,原則上是不值得讀的,因為尚未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渡邊問他,“可菲茨杰拉德才死了28年啊!”(菲氏1940年辭世,兩人1968年相識)永澤回答,“那有什么,才差兩年。像菲茨杰拉德那樣的杰出作家可以網(wǎng)開一面嘛!”
也許是因為暗合了以冷僻閱讀自絕于“庸眾”的心理,這個片段當年給我留下了極深印象。何況1998年蘭登書屋“現(xiàn)代文庫”編委會評選20世紀百部英文小說,此書還名列第二(不知要有多少作家不服氣),僅次于《尤利西斯》。找來匆匆翻一遍,卻讀不出所以然。不就是窮小子愛上了富家女,最后死得很慘的故事嗎,美國人品味不怎么樣啊!還有,販私酒真有那么容易賺錢嗎?
10年后重讀一遍,還是不喜歡,卻對菲茨杰拉德塑造人物的功力,多了幾分敬意。然而這份敬意完全沒法移交給巴茲·魯赫曼。不知道原著黨們怎么想,在我看來,這電影是原著的黛西版,浮華不實,完全沒抓住靈魂。導演看似尊重原著,許多臺詞包括敘述者的獨白,幾乎一字一句照搬,卻只落得盡失韻味。就像某人向你推介中意的小說,卻說不清它好在哪里,只好一段一段念給你聽,問題是他嗓子很不怎么樣。
導演對于原著的改動也多半不成功。車禍那一場是情節(jié)樞紐,小說中威爾遜太太沖出門去,起先我們只知道她兩手亂舞,連聲叫喊,被一輛忽然出現(xiàn)的汽車撞倒。經(jīng)由蓋茨比之口才知道當時她“拿我們當作她認識的人”,想要攔住車子,開車的是黛西。小說的敘述者尼克可以推想出來,威爾遜太太以為開車的是她情夫、黛西的丈夫湯姆。蓋茨比并不知道這層關系,黛西卻很清楚。湯姆如果知道開車的是黛西,“可能疑心這事情并非出于偶然”,而電影中威爾遜太太沖出去時已經(jīng)在喊“湯姆、湯姆”,懸念全無,黛西是否故意制造車禍也沒有暗示。這類敗筆電影中反復出現(xiàn)。
黛西至今仍在我最討厭的小說人物之列,對蓋茨比我也喜歡不起來,他的愛純粹、執(zhí)著,但我無法認同他的盲目。就像尼克說的,黛西遠不如蓋茨比的夢想,是他以創(chuàng)造性的熱情投入了對幻覺的制造。
“于是,我們奮力向前劃,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進入過去。”
小說、電影都以這句話結尾。它鐫刻在菲茨杰拉德和他妻子澤爾達的墓碑前,據(jù)說,也鐫刻在了不起的比爾·蓋茨華盛頓州豪宅圖書室的天花板上。我不免為菲茨杰拉德惋惜,他沒法預測未來,要是取名《了不起的蓋茨比爾》多好,畢竟他寫的是一個與時代英雄們格格不入的人物。
《挪威的森林》
(ノルウェイの森,2010,日本版133分鐘/ 中國版95分鐘)
一報還一報。很遺憾看的是大陸版。故事情節(jié)就不多說了,讀過小說的都知道,沒讀過小說的不妨先讀小說。改編成功與否見仁見智,聽到的評價似乎以負面的居多。不過對我來說,看這類電影就是激活一下某種情境,有些東西我可以自己補齊。感覺色調(diào)、情緒大致是對的。
《別讓我走》
(Never Let Me Go,2010,103分鐘)
改編自石黑一雄的同名小說。石黑與拉什迪、奈保爾并稱為“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一雄這個名字跟身份很匹配。女主角由凱瑞·穆里根飾演,也是西字輩的——凱西。她是個克隆人,從小在寄宿學校接受培訓,使命是成為人類的器官捐獻者。同伴們相繼離世,凱西沉思著他們與普通人的不同命運,“我不確定我們的生命和所救之人是否有那么不同。我們都會終結。也許,他們和我們都不會明白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或覺得自己活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