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周刊:你有幸生在饑餓年代后,但記憶中是否還有饑餓的感覺,包括物質的和精神的?什么印象讓你刻骨銘心?
劉益謙:我小時候的生活苦得不得了,吃不飽,一個星期才吃一次肉,回到家里還要洗米做飯,自己生煤爐,印象很深刻。那個時候只有父母有點收入,其他人都沒收入。再加上那個年代物資供應是計劃的,每個人的口糧都是固定的。
我們小時候沒有什么精神上的東西,一會兒學習這個一會兒學習那個,政治運動一直不斷,普通老百姓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那時整個社會是大一統思想,但是個人都比較迷茫,談不上什么個人的想法和思想。
人物周刊: “紅色”是你們這代人的共同底色,就像崔健所說,是“紅旗下的蛋”,歷經歲月滄桑,你依然葆有這種底色,還是把它漂白了或是混雜了多種色彩?
劉益謙:我們這一代人,從小長在紅旗下,同時又經歷了國家的改革開放,跟市場走得比較近,染上了金錢的顏色,前后反差特別大。如果不是經歷了小時候那樣一個紅色教育,以及物質上的嚴重匱乏的時代,也就沒有我們這一代人的成功。
總體上說我們的所謂成功是社會的巨大變化給這一代人造就了機會,我們只是乘勢而已。社會變遷中可能會出來一些人,也就是我們這些人。你說我們這代人比其他人聰明嗎?根本就沒有,只是時代給了一點機 會。我自己也從來沒有感覺到我比別人聰明。
人物周刊:用幾句話概括一下你們這代人?有什么共同的主題、共同的氣質?
劉益謙:我們這一代人是承上啟下的一代人,我們有中國傳統的勤勞刻苦奮斗的一面,也有社會開放、思想開放的一些特征。我們的上一代人受社會禁錮比較大,我們的下一代大多數是比較迷茫的,他們很多人對社會都無所適從,讀完了書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做事情缺乏思考。我覺得他們可能是被我們淹沒的一代。
我們這一代人,從禁錮的社會成長起來,成人后社會發生變化,只要看到有一點機會有一點光,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拼命抓住。做成一件事情后有時候也有點迷茫,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是習慣的力量太強大了,只要有工作,就不太胡思亂想。作為個體我偶爾會有一些迷茫,但是我們這代人整體沒有迷茫的特征
人物周刊:同代人中,你最欣賞哪幾位?為什么?

劉益謙:我對別人沒有太多研究,也搞不清楚別人是怎么回事。我身邊的同齡人大多比較勤奮刻苦,生活也比較樸實,這種人我也接觸得比較多,特別欣賞談不上,不過我很認可他們的這種特質。
人物周刊:年歲漸長,很多東西都會改變,比如精力,你感受到了那種由身體變化帶來的精神變化沒有?
劉益謙:到了50歲,精力跟40歲肯定不一樣,但也沒有感受到特別的不同。但在做事的時候確實不像40歲那樣急功近利了,考慮問題更周全穩妥一些,心態上更從容一些。以前的那股沖勁有可能會讓你更加成功,到了50歲,這種沖動也還存在,但隨著年齡增長、社會閱歷的增加,做事的方法會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倒不是來自于體力和精力的下降。
人物周刊:面對當下突變的時代,你最想說什么?
劉益謙:當下社會我沒感覺在突變,反正每天在進步嘛。
人物周刊:像史玉柱、馬云這些五十左右的富人們已開始把生活當成工作,享受人生,假如你也財務自由了,最想做什么?
劉益謙:這種狀態是我向往的,但是離我很遠很遠,有時候腦子里偶爾會閃過一個這樣的念頭而已。天天都有特別多事情要做,等著做,怎么可能把生活當成工作呢,不可能的。我的快樂就是工作中間得到的,如果讓我什么都不做,我覺得我生不如死,渾身不舒服,受不了。
人物周刊:美國一家民調公司的調查顯示,50歲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人會比較睿智,你有同感嗎?或者哪一時期是你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劉益謙:50歲人更沉穩一些,精力肯定沒以前那么旺盛了。我覺得50歲是人綜合能力釋放的一個平衡點,是一個平穩的釋放期。50歲之前的這十幾年的過程對我人生的意義大一些。我三十多歲已經比較成熟了,這一段時間我做了很多事情,想做的事情基本都做了,別人沒想、自己想做的也都做了,獲得了一點成就感。但是也沒有什么特別滿意得意的。
人物周刊:五十而知天命,你最深的感悟是什么?還有困惑嗎?
劉益謙: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生活中經常會遇到令人困惑的事情。但是我的困惑都來自于做事情,我個人在生活上、精神上沒有什么太大的困惑。天天有這么多事情擺在眼前,很多事情我真的搞不明白為什么這樣弄,比如新三板,老的還沒搞好,為什么要搞新的?除此以外,我真的沒什么好困惑的。
人物周刊:長命百歲是良好的愿景,你如何規劃自己人生的下半場?
劉益謙:后面的50歲肯定不會比前面的50歲輕松,人是一個不斷學習不斷進步的過程,如果還有50年,那肯定是在前50年的基礎上發揮,所以會更辛苦,不可能輕松。前50年是從不懂到懂,但是隨著社會形態變化、經濟發展,后面50年也有可能選擇錯誤。我們那時候的競爭是很粗糙的,從人的角度來講,會越來越辛苦,不會越來越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