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很多短暫的閱讀經歷可以稱得上是美妙,這不取決你所讀的書到底是不是經典,甚至它究竟是否真的有價值都不是很重要,之所以美妙,大概跟我們閱讀之時的心境和周邊滾滾變化的時代有關。比如在過夜的火車硬臥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之際,借著車廂交界處的燈光,從頭開始翻看張愛玲的《歸鄉記》,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和意想不到的沖擊!
而在今時今日的中國,內地,各種暢銷文學翻天覆地,大有占領主流、非主流文學和學院、草根文學所有領域之態,所有的文學必須基于暢銷才有意義—這在我們這里正在形成一種顯而易見的觀念。而真正的文學從來都是小眾的—這個態度正在被消減,乃至被埋入灰塵之中,即便小眾如卡佛、駱以軍等,也要被涂上一層暢銷的粉黛才能出現在圖書市場上。
不是就此要取笑嚴肅文學走e9gA1I2SJDPkkOnPgtYytw==向市場之后流露出來的荒謬感,而是暴露了不懂得尊重的做法。當我們看到諸如易中天要寫“從女媧到鄧小平”的“大歷史”這種新聞時,其荒謬感和絕倫的策劃能力令人嘆為觀止—倘若說當代中國書商有過什么貢獻的話,那么取締嚴肅與暢銷之間的界限、毫無廉恥的吹捧,以及越來越高超的推銷術,都是他們給予今天的成績單。
那時至今日曾經貢獻人類史上諸多文明的歐洲是怎樣對待文學和文字的呢?看看外表笨拙內心洶涌的《格蘭塔》就可以管中窺豹了。《格蘭塔》推崇每期不同“主題”式的雜志形式,這在今天已經顯示出流行趨勢,不同的主題選擇反映編輯趣味,也令眾多作家有的放矢。
中文版第一期出現的作者,從功利角度來說他們足夠大牌,大衛·米切爾、A.S.拜厄特、石黑一雄、哈尼夫·庫雷、珍妮特·溫特森等這些名字,都是眼下一批矯健的英語寫作者,他們活躍在今天的文壇上,分別都是創造過文學現象或者見證了大文學歷史起伏的人,這些名字出現在一本書籍之中就已經足夠令人興奮,況且不拘一格的文體寫作,自然又會帶來一種別樣的風貌。十八篇包括小說、散文、詩歌、劇本等多種文體,它們在一起,展示的不僅僅是“英國現代生活風景圖”,更是一種個人在歷史不同節點上與不列顛的關系的記錄。
寫過《云圖》和《幽靈代筆》的英國作家大衛·米切爾,這回從一個孩子的視角來寫一個童年的故事。《一月出生的人》有著詭異、跳動的節奏,如果我們放慢速度來看這篇短篇小說,會為一個孩子的很多細節著迷,他們的眼光和狀態,是這個世界不至于那么老套和丑陋的原因所在。而結尾處的幽靈般神秘,又令故事重新回到荒誕之中,如果這個世界有什么未知的神秘,那么它們一定大半都存在于孩子的大腦中。
我們仍然可以透過這些活躍的名字或者十八篇形式、角度不一的文字,看到這個世界上文學活躍地帶的風貌。他們關心的命題和愿意付之文字的東西,都是這個世界上的生存常態,而他們反映出來的活力,恰恰是我們眼下華語寫作中難以見到的。要么受制于體制,生活無憂;要么聆聽市場的召喚,成為旗下的一名勤奮寫手—在這兩條“正確”道路之外,顯然還有像《格蘭塔》里的英國作家這樣的為小眾和甘心平淡只聽從自己內心召喚的作家。而這也應該作為一種啟示和光明,作為中文版引進后的效用。
作為一份多語言多版本的國際文學雜志,《格蘭塔》已經在超過120年的歷史里顯得足夠成功,不僅伊恩·麥克尤恩、薩爾曼·拉什迪、保羅·奧斯特這樣的文壇巨星從這里起步,也因為其涵蓋廣、視野國際化而備受作家和讀者青睞。但作為中文版來說,無疑應對的問題還有很多,比如如何在較短的翻譯時間里令譯文原味再現,以及編輯的心思如何在版面和欄目設置中得以展現,這些都是對于一本國際雜志漢化的考驗。
我以為《格蘭塔》的引進和出版是成功的,至少為頹廢萎靡但卻時時要裝出一副偽高潮的華語文學提供了一劑清醒劑,文學終歸應回歸文學,她可以出現在市場上的小販車上,正如出現在圖書館里一般正常,但不能除了吆喝和文不對題的吹捧之外別無他物。據說未來它還要關注本土文學的創作,甄別和發表中國作家的作品,則更能看出一本期刊的作為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