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

2013，法國馬賽，6個月，6起性侵案，受害者從22歲到76歲不等。

警方注意到，每一次性侵犯都發生在晚上，襲擊者通過門廊或樓梯井進入大廈，還搶走了受害者的手提電話。

通過追蹤受害者的手機，警察找到并逮捕了兇犯，比對了現場留下了DNA，吻合。按照犯罪現場調查的節奏，案子結束了。

現實情況卻復雜得多，馬賽連續強奸案的DNA證據指向了一對24歲的同卵雙胞胎尤漢和埃爾文。

雖然現場的視頻錄像把矛頭指向了失業的卡車司機尤漢和埃爾文，受害者也通過照片認出了施暴者，但卻沒人能分清到底是尤漢還是埃爾文，DNA也不能——作為同卵雙胞胎，他們的DNA幾乎一致。

兩兄弟都否認參與襲擊了6名女性。

“這是一起罕見的案子，嫌疑人是雙胞胎，”這起案件的首席調查員伊曼紐爾·契爾氏說，“我們必須確定誰是有罪的，誰是無辜的，或者兩者都有份。”

問題是，想要分辨出同卵雙胞胎DNA的細小差別，現有的技術不成熟且昂貴。

大海撈針

尤漢和埃爾文這樣的同卵雙胞胎，是從同一個精子與同一個卵子結合產生的受精卵中誕生的。受精卵一分為二，成為兩個胚胎。他們出自同一個卵子和精子，接受完全一樣的染色體和基因物質。

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為同卵雙胞胎的DNA幾乎沒有差別，只有非常罕見的突變會發生在胎兒發育時。問題在于，這些罕見的突變不會存在于所有的組織中，這意味著想要找出雙胞胎DNA的不同，就像大海撈針。

美國密歇根州發生過類似的一起雙胞胎強奸案，法醫實驗室請DNA測試公司進行對比，確定留在犯罪現場的精液與雙胞胎兄弟中的哪一個人的DNA吻合。科學家們檢測了50萬個可能的遺傳變異點，但他們一無所獲，最后警方沒能將任何一人入罪。

此后，雙胞胎DNA差異的研究有了進展，但也僅限于疾病方面，比如雙胞胎中一人罹患帕金森癥，另一個還很健康，找出造成差別的基因差異。

這個重要的突破發生2008年，阿拉巴馬大學的遺傳學家召集了19對同卵雙胞胎，其中一個人罹患了帕金森癥，另外一個沒有。研究人員摒棄了傳統的檢測單核苷酸多態性方法，而是檢測了雙胞胎DNA拷貝數的變化。研究人員發現，雙胞胎在DNA片段的拷貝數方面存在差異，比如有些DNA片段存在于一位雙胞胎體內，而另一位雙胞胎卻不存在或者拷貝數更多。

這能讓科學家們更容易分辨出與疾病相關的基因，但卻無法分別出哪一個是疑犯。

2012年秋天，麥吉爾大學的研究人員宣布，通過檢測DNA的單堿基突變，他們能夠分辨雙胞胎的DNA差異。

然而，在33對雙胞胎中，研究人員只區分對了2對雙胞胎的DNA的差異。研究人員解釋，如果能檢測更多的基因突變點位，結果會更加精確。“我們只檢測了50萬個突變點位，如果將檢測點位提高到150萬個，準確率能提高3倍” 。

根據法國媒體報道，專家認為進行檢測的難題在于資金，需要耗費高達百萬歐元的檢測費用。

美國博伊西州立大學生物學與刑事司法教授格雷格·漢普伊基安和麥吉爾大學的醫學和人類遺傳學助理教授布倫特·理查德都不同意這種看法，他們認為，檢測費用不會超過1萬美元。

在馬賽案中，不能采用尋常的DNA檢測技術，只檢測幾百個基因的突變點位。漢普伊基安說，他們需要做一個全基因掃描，大概需要1萬美元。但也沒有人知道，全基因掃描能不能找出雙胞胎的DNA差異。

在美國博伊西州立大學生物學與刑事司法教授漢普伊基安看來，法庭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一項證據。法庭更愿意承認那些經受了實驗檢驗，發表在經過同行審閱的雜志上，并且被科學界所承認的科學證據。顯然，現有的雙胞胎DNA檢測技術并不符合標準。

二選一游戲

“這可不是一個游戲，你不能把兩個共享了相同的DNA的孿生兄弟帶到法官或陪審團面前說，你選一個吧，” 美國刑事律師里卡多·費德里克說，“畢竟不是一個茶話會，而是一項極其嚴肅的指控。”

這不是第一道雙胞胎犯罪難題。2001年夏夜，達林·費爾南德斯試圖闖入波士頓某個公寓，當他打碎窗戶玻璃時，不但驚醒了主人，還弄傷了自己，雖然他當場就逃走了，警察還是迅速逮捕了他。

當警察在被打碎的玻璃上提取了費爾南德斯的DNA并進行了分析之后，發現與此前一起強奸案兇犯留在現場的DNA吻合。然而，這個案子卻陷入了長時間的僵局，因為達林有一個和擁有相同DNA的兄弟達明，陪審團無法確定，是哪一個實施了犯罪。

直到2006年，最后一次庭審中，檢察官找出了達林2000年犯下的另一起強奸案，作案手法幾乎如出一轍，踩著疊放的垃圾桶爬上樓，潛入客廳，對正在睡覺的女主人進行了性侵犯。這兩起強奸案件的受害人出庭作證，兇犯在侵犯她們的時候都曾說過甜言蜜語，并且其語言表達非常清晰。而達明說話有點口齒不清，達林則口齒伶俐。最終陪審團根據這些證據，才將達林送入大牢。

除了DNA證據，警方還可以根據其他的信息，比如不在場證明、口供和犯罪紀錄。如果犯罪現場留有指紋更好，即使孿生兄弟，指紋也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這些證據統統缺席，馬賽的連續強奸案就是如此——現場沒有留下指紋，兩兄弟都否認襲擊了女性，此前也都沒有犯罪紀錄，兇犯就很容易脫身了。

2009年柏林，頭戴面具的罪犯潛入了德國最大的商場西方百貨，偷走了價值百萬的手表和珠寶，卻留下了一只手套。警察根據這只手套中留下的DNA信息，逮捕了一對雙胞胎。法庭由于無法確認誰才是真正的罪犯，不愿意冒險將一個無辜的人投入監獄，兩兄弟都無罪釋放。

“我們為德國的司法體系感到驕傲。”兩兄弟公開宣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