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國土部、住建部兩部委的聯合發文,要求嚴查小產權房在建、在售案件,小產權房市場風聲驟緊。“小產權房”的確面臨一些法律問題,依據《憲法》,中國的土地所有形式只有全民所有和集體所有兩種形式。而且按照現行《土地管理法》,宅基地屬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所有,未經征地、沒有轉變為城市建設用地,不能從事商業開發。村民只能在宅基地上建造房屋,不能出租、買賣或變相買賣。
小產權房的實質是農民的土地產權問題。從理論上說,公民在一國之內應當具有自由遷徙權,但由于歷史和現實原因,中國的城鄉居民均被限定于土地上。如果廣義看待稅收,把公民對政府所支付的均視為稅負,那么公民所付出的自由遷徙權無疑是一種“自由稅”。基于稅負和福利相對應的原則,前40年的城市公租屋和農村宅基地就是一種對應自由稅的福利。農民所擁有的宅基地并非恩賜,而是農民自由稅的對價。
著眼于現實情況,學區的劃分、不同地區不同的高考分數線、不同地區有差別的社會保障,都昭示著把人限定于土地的自由稅仍在進行,那么其對應的福利也應該繼續保留。
實際上,在城市中,這種福利已經完全財產化了。中國經過房改之后,城市居民可以以極低的價格購買公租房產權,把對應于自由稅的福利—— 城市公租房進行財產化、固化并傳承下去。70年內其產權在交易權上是完整的,所以,遇到拆遷,基本能獲得市場價格水平的補償,甚至變成他國公民,也能夠通過出售房產將土地收益帶到國外。
相對于城市居民,農村人口被限制的自由更多,付出也更多。那么,為什么有著那么多額外付出的農民不能和城鎮居民一樣,完整擁有土地的產權,把屬于基本人權和作為自由稅福利的土地進行財產化并固化,再讓自己的后代繼承下來呢?
從經濟效率上看,如果通過犧牲農民土地財產權利來降低工業化和城鎮化的成本,這一“限價”的行為將會造成土地的過度供給,低成本的土地推動城市化超前于經濟。這種城市化是偽城市化,是“建筑”和“政績”吃人的圈地過程。通過明晰農民對自己土地的所有權,可以提高城市化的經濟效率,避免無效的空城、鬼城。
那么政府為什么還要限制小產權房呢?
土地的價格和一個地區的公共服務、基礎設施密切相關,很大程度上,這是政府投入的結果,政府也需要從中獲取財政收入,才能使這種基礎設施的投入可持續。在現行的城市土地制度中,政府出讓城市土地,70年的使用權定價中包含了政府投入的基礎設施建設的費用。而農民在出售自己的小產權房時,如果他們對土地享有完全的產權,即意味著農民享受到了基礎設施建設帶來的好處,但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政府會覺得吃虧。而且,小產權房的地下交易方式,又使得這種出售甚至都不用繳納流通環節的稅費,這對于繳納稅收支撐基礎設施建設的人來說,也是不公平的。
但是,禁止小產權房并不是一個好辦法,實際上小產權只是不符合現行土地制度的一個派生辦法,只有解決了國有和集體不同的土地制度問題,才能從根本上根治小產權房的無序建設。
制度的作用在于產生穩定的預期,簡單的制度往往能產生更穩定的預期,也更有利于經濟發展。實際上,大小產權之分,是一個復雜的制度,可以用一個更加簡單的土地制度來替代它。
首先,當然需要承認農民的完全的、永久的產權,然后,按土地價值增收房地產稅。這不但能為政府提供穩定的稅源,同時,在不遠的將來,也能解決城市土地70年產權這個長期懸而未決的問題——即現在的土地到期之后,產權轉為永久性,并同時征收房地產稅。
此前,被廣泛流傳的由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公布的“383方案”中曾提到,對已經形成的“小產權房”,按照不同情況補繳一定數量的土地出讓收入,有條件轉正。所謂補繳,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了收回政府在當地的基礎設施投資。既然如此,用一個更穩定、更合理、更利于經濟發展的制度來取代它,有什么不好呢?
劉遠舉
經濟之聲《財經名人堂》特約評論員,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