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是用什么制成的

最近“把權力關進籠子”成了一個時髦話題。其實這個說法已經流行很久了。最早的出處，是一位叫林楚方的網友虛擬美國總統小布什的口吻講的：“人類千萬年的歷史，最為珍貴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師們的經典著作，不是政客們天花亂墜的演講，而是實現了對統治者的馴服，實現了把他們關在籠子里的夢想。因為只有馴服了他們，把他們關起來，才不會害人。我現在就是站在籠子里向你們講話。”之后此話被國內的媒體、網友、知識分子廣為引用，并以訛傳訛被當成了小布什的名言。這或許顯示了國人夢想馴化權力的情結。

與馴化自然一樣，人類的自我馴化也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在政治社會建立之前，人類經歷了一個漫長的自然狀態。在自然狀態里，支配人們日常生活的是上天賦予的自然理性。這個理性告訴人們，如果我侵犯了別人的利益，那么，等待我的只能是別人以同樣的手段懲罰自己。因而，如果要使大家和平相處，人們就得遵守上天根植在人心中的自然法。在自然法的管轄下，受到侵害的人有報復或得到賠償的權力；一個人如果殺了人，碰到他的每個人都可以將其處死。因為殺人的人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他已處于人類獨有的理性之外，因而人人都可以將他當作獅子和猛虎加以對待。

但慢慢發現，自私和狹隘的報復會使這種處罰很不公平，執行處罰的人也因為隨時會遭遇反抗而處于危險之中，不得已，人們就在自然之中建立了政府。建立政府的目的，本來是為更公平、更有效地保護每個人的財產和幸福，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如果政府不作為或亂作為，甚至蛻變為一個剝奪百姓生命和財產的暴力集團，人們有什么辦法可以阻止自己不受傷害？也就是說，過去人們是由于害怕人性之惡會將人變成獅子和猛虎，才在人們中間建立了政府，而現在政府本身就是獅子和猛虎，而且由于有社會財力和暴力的支持，現在被稱作政府的獅子和猛虎再也不是個別的、偶然發威的，而是系統的、集團作業的。它比原來的獅子和猛虎無論數量和力量上，都強大百倍。

面對這種有組織、成規模的獅群和虎群協同作業，個人如何才能免遭傷害和吞噬？人類的歷史表明，只要罪惡尚能忍受，奴役尚不至于使人立時殞命，人們不會選擇鋌而走險；只有壓迫到了無以復加，忍耐確定無疑地指向死亡，而且看不到任何改變的希望時，人們才會選擇更換政府。因為更換政府常常要流血。更常見的情況是，流血之后建立的朝代，也并不比前朝好些。因為統治的思想沒變，權力的來源沒變，政府的組織形式沒變，貪腐的本質就不會變。于是，經過千百年周而復始的“建立——推翻——建立”之后，人們探索出一個新方法，那就是既不將統治者趕盡殺絕，也不將他們當人看，而是將他們像野獸一樣地關進籠子里。這個籠子用分權和制衡的原則密密織成。四周插滿了用權力制衡、言論自由、政教分離等條文寫成的柵旗。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樣才能把統治者趕進籠子？我覺得大致上有這么幾步：

一，把權利放出籠子。“權利”與“權力”只有一字之差，但有本質的不同。百姓享有的是權利，政府擁有的是權力。要想把權力趕進籠子，非百姓合力而為不可。專制和自由的一個顯著區別是：前者的籠子里關的是百姓，后者的籠子里關的是官員。因而要想把權力關進籠子，就先得把權利放出籠子。由百姓在籠外監督官員，而不是相反。

二，打造新的籠子。傳統時代也有各式各樣的籠子，但這些籠子的目的是關押百姓。現在要毀掉舊籠子，打造新籠子，將權力關進去，就必須進口先進的現代材料。

三，將權力趕進籠子。籠子造好以后，掌權者有沒有自動鉆進去的？有，但很少。遠的如華盛頓，近的如不丹國王辛格，大部分都如薩達姆和卡扎菲，即使眾叛親離、妻子流散、自己和兒孫就要被吊死或打穿，也不會主動鉆進籠子。原因無他，權力的誘惑太大。

一百年來，我們走到了哪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