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邊白玉杯
題記:金邊白玉杯,1957年西安李靜訓墓出土。墓主是一個年僅九歲的女童,系皇室近親,葬于隋大業四年(公元608年)。
小孩,他們這樣親切地稱呼你,已經是一千四百年前的事了。
九年的光陰,宛若揮手之間。
在你簡短的墓志銘上,寫滿了顯赫的身世:你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是一代名將,你的外祖母是北周的皇太后,又是大隋朝的公主。
你在皇宮里長大,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隋朝大業四年六月一日,不幸歿于宮中,年方九歲。皇太后痛心疾首,厚禮葬之。
你金枝玉葉的生活,我知道的,只是這些只言片語。還有眼前這只金邊白玉杯,玉質溫潤,光澤柔和,精致,素雅,沒有多余的花紋,像你簡潔而單純的一生。直到一千四百年后你重見天日,雙手抱在胸前,像個剛出世的孩子,它依舊靜靜地陪葬在你身旁,殘留著外祖母的淚痕……
小孩,你多么幸福!你的親人為你取了個靜美的名字,還有你可愛的字——小孩,仿佛天生享有不用長大的權利。
公元608年的兒童節,你遠離塵囂。揮揮手,帶走了人間至上的愛與歡樂,懷著一顆永不泯滅的童心。
今夜,在博物院,我望著金邊白玉杯出神。“李靜訓,字小孩,隴西成紀人……”我默讀著你的生平,恍如隔世。讀著讀著,恍惚回到了童年。
火車駛過山海關
——海子逝世二十年祭
火車駛過山海關,速度放緩……
它要滿足一個詩人厭世的情緒和分裂的渴望,它要碾碎一個時代的孤獨,它讓那一年的春天有了特殊的意義。
二十年后,“一切都在生長”。為什么我們總會想起你,想起你胃里的爛橘子?
我們不敢談論那一年,你接到詩神的密旨,一個人離開昌平;我們不敢談論那一年,潮水沖撞著歲月的堤壩,像綠火車撞擊著你瘦弱的身軀、你的靈魂、你的村莊和麥地。
世界依然一如既往。歷史和現實教我們學會了沉默。人們漸漸散去,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重復著原來的生活。
當火車駛過山海關,我在北方的寒夜讀你的詩篇,想象著用青春的身體,阻擋令人絕望的速度——有多少秘密成為了永恒的秘密?有多少夢想匍匐在冰冷的鐵軌,夢想著自由的天堂?
二十年后,我們已不再年輕。只有你依然微笑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陽春三月。我們都會想起你來,心中頓時有了幸福的打算。
臺風天里的雙峰夢
福州話里所說的“風沙天”,我在烏石山的先薯亭旁,找到了《閩都別記》開篇的“雙峰夢”。
被歲月湮沒的摩崖石刻浮現,那些即將被拆除的違章建筑剛好可以拍一部獨立電影。
時間要是中秋,且務必是臺風天氣。我在絕頂峰上偶遇兩位風雅的古人。他們喝著青紅酒,坐在榕樹下,觀望著這座城市的變化。他們看了大半天,他們和我一樣。怎么也看不明白。
古人說,寫一首詩就是經受一場靈魂的洗禮,千萬不可以游戲。他們已經為此,在烏石山上隱居了好幾個世紀,看來是等不到那首詩了。
在這場夢中,他們各自為自己選擇了一座山峰,刻下屬于他們一生的幾個紅字。
他們遠道而來或偶然經過,把自己刻在山石上,留下一場夢、一個看似虛構的典故、一場穿越時空的對話。
他們因此相識,并和我相遇。
臺風過境,雨下得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