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亞里士多德的純粹性理論

【摘要】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友愛有三種：有用的友愛、快樂的友愛和德性的友愛。有用的友愛關注的是利益而不是朋友，快樂的友愛關注的是愉快，也不是朋友。這兩種友愛都不是純粹的友愛。當利益和愉悅消失時，友愛也會隨之消失。只有德性的友愛是因朋友自身之故的友愛，它是純粹的友愛。

【關鍵詞】亞里士多德 交往理論 純粹性 友愛

亞里士多德的“快樂”和“幸福”

如果說柏拉圖顯明的特征是他的“理念”的話，我們認為，亞里士多德最顯明的地方就是他對純粹性的追求。這個純粹性在人們的實踐當中以“幸福”的形式出現，在交往中以德性的友愛示人。

在亞里士多德那里，幸福和快樂是既相關聯又相區別的：快樂和幸福都是恰當的人指向恰當的對象。區別在于快樂是恰當的感官指向恰當的對象，比如正常的口味指向美味的食物就能產生快樂。與快樂不同，幸福是最好狀態的沉思者指向最好的思想對象時的活動，“也就是沉思”。①因此，幸福是脫離感官的。快樂和幸福都是值得欲求的東西。但是，與幸福不同，快樂“不是作為感覺者本身的品質”②，它依賴于感覺的對象。幸福則不一樣，它“是不缺乏任何東西的、自足的”。③所以幸福是“自身就值得欲求”④的東西。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與快樂相比幸福更具有自足性。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思想致力于追求一種不依賴其他事物而本身就是善的東西，即思辨活動。所以亞里士多德認為，“愛好智慧的哲學家自身就能進行思辨，而且越是這樣他的智慧也就越高”。⑤

亞里士多德的友愛觀點

亞里士多德認為所有的人都需要友愛，“因為，即使享有所有其他的善，也沒有人愿意過沒有朋友的生活”。⑥而且，公正不過是友愛的缺失，“若人們都是朋友，便不會需要公正；而若他們僅只公正，就還需要友愛”。⑦我們只是因為友愛不夠才需要公正彌補，所以“廣交朋友是高尚（高貴）的事”⑧。

亞里士多德論述了三種友愛，即基于有用的友愛、基于快樂的友愛和基于善的因而是完善的友愛。有用的友愛考慮的是好處，交朋友是因為朋友有價值；快樂的友愛考慮的是快樂，交朋友是因為在和朋友相處中可以獲得愉快。兩者的共同之處在于他們都不是因為被愛者本人的緣故而愛對方，而是因為其他的因素“愛”對方。其實，他們真正愛的不是被愛者，而是“有用”和“愉快”而已。所以，“如果相互間不再使人愉悅或有用，他們也就不再互愛”⑨。亞里士多德認為，老年人更傾向于有用的友愛，但是年輕人則更傾向于對快樂的追求，年輕人更愿意共同生活，在相處當中獲取快樂。第三種友愛才是真正的友愛，他們之間之所以能發生友愛，是因為他們都是好人或是有德性的人。他們能成為朋友是因為雙方都是好人，具有相似的實踐。在壞人之間，要維系他們的關系，必須要有一種利益的紐帶，但是好人之間則不需要中介，是純粹的同性相契。

亞里士多德曾經嘗試“于潛能與實現求取更深切的理解”⑩。在友愛的問題上，他也有這樣的關注。他認為只有“共同生活，相互提供快樂與服務的人們是在做朋友”，他們是實現了的朋友。相反，那些彼此分離的人雖具友愛潛能，但還不是實現了的。所以，古怪的人和老年人中很少有友愛。他們不喜歡或不善于社交。他們之間“也會有善意，他們也相互希望對方好，并且在需要時相互幫助，但是他們不能說是朋友”。但善意僅僅是友愛的始點，它只是尚未發展的友愛。

亞里士多德的友愛還包括一種不平等的友愛，“即包含一方的優越地位的友愛”。他認為在這種友愛中，占優勢地位的一方得到的愛“應當多于所給予的愛”。在談到不平等的友愛時，亞里士多德論述了不同的政治體系。在這些政治體系下，統治者對被統治者的愛就是不平等的愛。亞里士多德把政治體制放在友愛（不平等的友愛是友愛的一種）的框架下進行闡述，說明了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說屬于他的友愛觀點的分支。與政治體制中的友愛相似的還有另一種友愛，這種友愛是家室的友愛。相對于城邦來說，人們更需要家庭。男人和女人有明顯的差別，“所以他們相互幫助，把自己的獨特作用投入到共同的生活中”，于是人們就建立起了家庭。“男人與婦女各有其德性，德性也可以是相互吸引的原因。”但是一個完整的家庭需要孩子，因為孩子是紐帶，“沒有孩子這種共同體就容易解體”。家室友愛是不對等的友愛，父母對子女的愛更甚于子女對父母的愛。但是子女對父母的友愛應當更神圣，“子女對父母的友愛類似人對于神的愛，是一種對于善與優越的愛”，兄弟之間則“因為共同的生命來源造成了他們的共同點”。家室中的其他的友愛，如叔伯兄弟之間的友愛“都是從父母同子女的友愛派生出來了”。

在不平的友愛中也存在爭吵。地位較低的人希望獲得更多的利益，而地位較高的人則希望獲得更多的榮譽。亞里士多德認為，如果按照他們的“配得”來分配財產和榮譽，就會“既重建了平等，又保全了友愛”。但這也只是理想，因為雙方處于不平等的地位，地位高的一方所給予的往往是地位低的人所不能等量償還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很難做到公正，但是人們可以通過盡力回報而成為一個公道的人。除了包括優越一方的友愛之外，還存在一種平等的友愛。朋友之間的友愛通常是平等的友愛，在他們之間有時會發生抱怨和指責，但主要限于有用的友愛。在快樂的朋友和德性的朋友那里不會有抱怨：在快樂的朋友當中，如果他們的相處不再能帶來快樂的時候，他們可以彼此遠離。在德性的朋友當中更不會出現抱怨和指責。因為“德性的朋友都相互希望對方好”。

亞里士多德的純粹性理論

亞里士多德的純粹性理論包括三個方面，即純粹的存在，純粹的思想和純粹的行為。

純粹的存在的理論。在《形而上學》中，他尋求關于存在的知識，也就是關于存在本身的知識。這種知識必須去“捉摸本體的原理與原因”。這個本體就是“基本之是”，“其他的所謂‘是’就因為那是這‘基本之是’的量或質，或其變化，或對這事物有所厘定的其他云謂”。因此，本體是“取消一切附加的含義，而后見到的單純原稱”。這個單純的原稱就是作為本體的“原始的實是”。這個“原始實是”可以說是赤裸裸的實是，沒有屬性。因為所有的屬性都屬于量、質或其他的云謂，它們都不是“基本之是”，而是附加在“基本之是”上的東西。要用語言把握這個“基本之是”顯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語言把握東西需要依靠對屬性的描述，失去了這些屬性，語言就失去了抓著之處。

純粹的思想。他的純粹的思想和友愛的理論有相通的地方。亞里士多德的友愛分為三種：有用的友愛、快樂的友愛和德性的友愛。我們在他的其他著作里面可以看到他在論述其他問題時也用到過這種思路。比如他在談論學術時就認為學術分為兩類：有些豐富了生活必需品，有些則增加了人類的娛樂。在這兩種學術中，增加人類娛樂的學術更為高級，“因為這些知識不以實用為目的”。但是還有一種更高級的學術存在。這種學術包括既不為生活所必需，也不以人世快樂為目的。這樣的知識最先出現于人們開始有閑暇的地方。從這里可以看出，亞里士多德認為，作為最高的學問，哲學不能是有關制造的學術，那樣的知識只是有用的知識；哲學也不能是獲得快樂的學術，因為在這樣的學術里，快樂才是我們想要得到的東西，知識本身并不重要。這樣，哲學應當是一門為求知而求知的學術。在這里，知識本身成為了人們想要獲得的東西。所以，哲學家“探索哲理只是為想脫出愚蠢，顯然，他們為求知識而從事學術，并無任何實用的目的”。人們不因為任何利益的緣故尋求智慧。

純粹的行為。在倫理學中，他區別了幸福與快樂的差別。在他看來，快樂依托于感覺，幸福來源于沉思。感覺來自于人之外的東西對人的刺激，因此與感覺相關的快樂不是感覺者本身的品質，而是通過人和環境的相互作用產生出來的東西。這種東西不完全出自人自身，因而不是純粹的。但是幸福就不一樣。沉思是不需要外在環境的刺激的，所以幸福是可以自足的，它不需要其他的東西進行補足。亞里士多德認為快3356eb9c19720702fcc6f8732c78a66ce0b78d7dcddac3f865d1a2839860a78f樂是值得人們欲求的，但幸福才是至善。從這點看，亞里士多德對純粹性的東西是情有獨鐘的。

綜上所述，純粹性是亞里士多德哲學和倫理學所追求的東西，反映在哲學里，純粹性就是對本體的追問；反映在交往理論中就是對純粹友愛（德性的友愛）的追求。德性的友愛是因為朋友自身的緣故而愛對方的，不是因為可以從中獲得利益，也不是因為可以從中獲得快樂。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博士研究生、四川理工學院政治學院講師】

【注釋】

①②③④⑥⑦⑧⑨[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著：《尼各馬可倫理學》，廖申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第305頁，第298頁，第303頁，第303頁，第228頁，第229頁，第229頁，第232頁，第237頁，第239頁，第241頁，第241頁，第253頁，第253頁，第253頁，第252頁，第252頁，第251頁，第257頁，第254頁。

⑤⑩汪子蒿，范明生，陳村富，姚介厚：《希臘哲學史》（第三卷·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028頁，第192頁，第65頁，第141頁，第142頁，第142頁，第4頁，第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