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大陸已經刊行過十來本書,這卻是我在臺灣出版的第一本著作。承蒙呂正惠教授抬愛,主動邀稿;也感謝呂文翠副教授一力承擔,除了撰寫長序,還攬下了從選編到校對的所有繁瑣工作,我于是得以坐享其成。唯一需要親力親為的“勞作”,只是寫一篇短短的后記。
不過,這樣表述仍不夠準確,我的任務其實還包括想出一個可以涵括選文內容的書名。文翠是一個很執著的學者,她不但說服了原先希望出版一本專著的呂正惠先生,而且也努力讓我相信,編輯這樣一本能夠大致覆蓋筆者研究領域的選集,對于臺灣學界、尤其是年輕學子很有必要。
按說,就碩士階段已經選定的近代文學方向來說,本人可謂相當專一,幾乎一直在晚清的范圍里徘徊流連。只是,盡管從鴉片戰爭開始到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發,算年頭不過七十有二,這一段的歷史內涵卻異常豐厚。尤其是晚清時期的文學完全無法超然獨立,必得與社會文化相系連,方足以呈現其獨到的價值。而追隨研究對象之間的關聯線索,筆者于是也不斷拓展考察的視閾,由文學進入史學,并力圖融通二者,由此造成了本書的論題分散。因而套用梁啟超自嘲其政治小說《新中國未來記》“似說部非說部,似裨史非裨史,似論著非論著”(《〈新中國未來記〉緒言》)之言,我的研究也可說是“似文學非文學,似史學非史學”吧。
盡管筆者自認為這是一條順理成章的路徑,不過,對于本書讀者來說,仍然需要回答何以致此而非如彼的疑問。簡述我的從學經歷或許不算多余。
自一九八二年入讀研究生起,近代便成為我主攻的專業。值得慶幸的是,在兩年半的研修中,我花費最多時間閱讀的就是梁啟超的《飲冰室合集》。從梁啟超進入,近代文學才展現出別樣的風采。其間不僅有古今并存、中西交匯的多元樣貌,而且,借由梁啟超這位跨時代人物而上下勾連、左右開拓,近代作為社會文化轉型期的延展性也充分顯示出來。循此以往,呈現在我面前的正是一條寬闊且風光迷人的大道。
而梁啟超亦得風氣之先,二十三歲便躋身報界。其著述所以產生巨大的影響力,實與報章這一新興媒體的傳播能量密不可分。由追蹤瀏覽梁氏主辦的《時務報》、《新民叢報》、《新小說》開始,晚清報刊即以完好地保留了時代信息,成為我極為倚重的史料來源。我所完成的第一本專著《覺世與傳世—梁啟超的文學道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也由于利用了舊刊上的新資料,使討論可以更深入地展開,并引發出新的話題。
一九九四年夏,應朋友邀約,參與一套叢書計劃,我又倉促上馬,轉向晚清女性研究。這套名為“萊曼女性文化書系”的選題,本是為配合一九九五年九月在北京召開的聯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而組織,在字數與交稿時間上都有限制。我最終交出的書稿《晚清文人婦女觀》(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算篇幅也勉強達到了要求,實際上卻只能稱為半成品。“綜論”之外,“分論”只得兩章,未能依據原先的設想全部寫出。自我檢討,主要還是因個人積累不足,下筆太慢。不過,以此為契機,讓我提前進入近代女性研究的新領地,則未嘗不是令人欣喜的意外收獲。
一直想要彌補的各章“分論”雖然至今未能完成,已然成為我的一樁心病,但經由此書的撰寫而引出的端緒,日后卻持續發酵,誘使我繼續關注相關議題。因而,《晚清女性與近代中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視為《晚清文人婦女觀》的擴展版。只是,與前書的個案乃擷取具有代表性的近代人物作為考索對象不同,這回的案例大都以蘊涵了豐富信息量的“事件”為主體。透過晚清女性這扇打開的窗口,筆者期望觀照到的是近代中國社會深層變遷的圖景。這樣的期待視野,已與最初著力探究晚清婦女觀念的演進有所不同。
實際上,筆者對于晚清女性的研究,更加依賴當時的報刊資訊。盡管此前也出版過個別資料專集,如李又寧與張玉法兩先生合編的《近代中國女權運動史料》,但相比于梁啟超這樣刊行過文集的大家來說,近代婦女史料的散碎仍是常態,需要研究者下更多的工夫多方采集。而報刊實為其中最豐沛也最有價值的資源。尤其是當我的目標由研討女性問題推展到透視社會變革,解析事件所激發出的輿論反響正是必不可少的途徑,報章也以其不容替代的及時效應成為當然首選。何況,即便各有其立場,在眾聲喧嘩之中,非官方報刊的獨立性也足以昭示民間社會的趨向。
由梁啟超與晚清女性這兩個研究基點推擴開去,我對探究明治日本給予近代中國的深刻影響也充滿好奇。《覺世與傳世—梁啟超的文學道路》用了近半篇幅考論明治文化、小說、文章對梁啟超的啟示,這也成為我在論述梁氏的文類概念、學術史寫作時的一個潛在背景。只是,后面這些收在《閱讀梁啟超》(三聯書店2006年版)一書中的論文尚另有側重,反倒是對晚清中外女性典范的研討,讓我沿流溯源,得以探查外國女杰傳的原本,而與日本明治時期的“婦人立志”讀物相遇,并有了相當新奇的發現。其實,這一系列追尋的源頭,仍應歸屬于梁啟超。他在一九○二年發表的幾成經典的《羅蘭夫人傳》,實為德富蘆花所寫《國佛革命の花(ロラン夫人の傳)》(《法國革命之花:羅蘭夫人傳》)的譯述本。收入蘆花此文的《世界古今名》連同其他同類傳記于是牽引而出,寶庫由此打開。
除了撰寫學院派論文,作為調劑,我也會將一些零散的資料與想法寫成短文。同樣是得益于朋友的約稿,我的第一本小書《詩界十記》(浙江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之被列入“學術小品”叢書,也算是為這類寫作確定了名目。集中各篇大抵圍繞近代詩歌題材的新變做文章,意在以小觀大,落腳點還在其時社會文化的新舊更替。嗣后,《舊年人物》(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亦沿襲此路,不過話說的對象已更偏向“人”。

此類寫作最具規劃性的當屬《晚清上海片影》(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而其起意仍與報刊研究相關。一八八四年由申報館創辦的《點石齋畫報》,在《申報》的文字記述之外,又以圖像的方式摹繪晚清社會百態。在與陳平原合作,編注了一本選圖與配文相互對照的《圖像晚清:點石齋畫報》(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之后,運用圖像資料,廣采報章及游記、筆記、詩文集等各類文字,加以生發演繹,力求還原歷史文化場景,也成為我的新念想。滬上既為近代報業最繁盛之地,而追溯各種新事物與新思想(包括關切于女性生活與觀念者),上海幾乎都是首屈一指的發源地。因此,我這些介于論文與隨筆之間的文字,盡管鉤稽的只是旅游指南、賽馬、馬戲班、跳舞會一類陳年瑣事,卻還是以彰顯上海之為中國早期現代化橋頭堡的意涵為目標。
雖然一路走來,東張西望,也還有很多設想未能實現,但清點以往所得,不難窺見,“晚清”始終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情結。甚至出游在外,無論國內國外,尋覓晚清人物的行蹤已構成我的旅行安排中不可缺少的節目。我曾經將這種體驗稱為“透過晚清人的眼睛看世界”,為的是以此“恢復麻木的知覺,使世界在我面前重新生動起來”(《返回現場—晚清人物尋蹤》序,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也即是說,“晚清”對于我已不只是學術研究的對象,同時也進入了我的生活,成為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于是,總結這些散亂的思緒,我想到了這樣幾個關鍵詞:晚清、報刊、性別、文化、轉型,并把它們組合在一起,定為我的書名。
玻璃城堡
[美] 珍妮特·沃爾斯著 許晉福譯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1月版
沃爾斯家的孩子自小就過著與眾不同的生活:為了躲避想象中的惡徒的追殺,他們的爸媽經常漏夜帶著他們“落荒而逃”;他們玩的不是城市里的小孩在商店購買的精美玩具,而是與沙漠里的毒蛇、蝎子為伴,一時興起就展開尋寶探險。然而,當孩子們逐漸長大,對此種游牧民族般漂泊不定的生活開始產生懷疑。終于,在歷經一連串的困厄之后,沃爾斯家的孩子們決定出走,尋找自己的人生……《玻璃城堡》是一部比虛構小說更離奇曲折的真實回憶錄,語言輕松幽默,卻深沉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