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利亞：被秘密處決的改革者

楊津濤

貝利亞與斯大林（左后）及斯大林之女斯維特蘭娜·阿利盧耶娃

斯大林死后，沒有立刻出現(xiàn)一個能壓服蘇共黨內其他競爭者的替代者，在這些所有的掌權者中，貝利亞是擁有實際權力最大的一個。在當政的三個月時間里，他推行了一系列針對斯大林集權體制的改革措施。然而好景不長，鋒芒畢露的貝利亞很快就被黨內其他領導人聯(lián)合扳倒、處決，至今背負著不實的罪名。

貝利亞掌控最大權力

1953年3月5日，在斯大林還剩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蘇共中央、蘇聯(lián)部長會議和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主席團舉行聯(lián)席會議，落實此前蘇共中央主席團常務委員會對國家未來權力架構的規(guī)劃。當時排在蘇共中央主席團第一位的依舊是斯大林，緊隨其后的是馬林科夫和貝利亞，赫魯曉夫排在第六。

主持會議的赫魯曉夫先讓衛(wèi)生部部長通報了斯大林的病情，然后請馬林科夫講話。馬林科夫開宗明義地說：“大家都清楚，國家一刻都不能沒有領導人。”他闡述了會議目的后，貝利亞發(fā)表講話：“我們相信，諸位會同意我們的意見，在我們黨和國家經受困難的時刻，我們只有一名出任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職位的候選人——這就是候選人馬林科夫同志。”與會者呼聲響起：“正確！通過！”

會議還通過，國家安全部（克格勃）與內務部合并為新的內務部，由蘇聯(lián)部長會議第一副主席貝利亞兼任部長，赫魯曉夫任蘇共中央委員會五位書記之一。在斯大林執(zhí)政晚期，國家的行政權力集中在部長會議（相當于內閣），而黨中央的權力局限在掌控意識形態(tài)和宣傳工作。馬林科夫成為蘇聯(lián)名義上的權力最大者，但是斯大林欽定的這位繼承人只是一位“伴食宰相”，沒有魄力掌控這樣一個大國。正如斯大林說的那樣：“馬林科夫是個好秘書。他能很快地起草決議。你交給他一些任務他可以完成得很好，但他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缺乏創(chuàng)造性。”因此真正取代斯大林的其實是排在蘇共第三位的貝利亞。貝利亞在1938年開始執(zhí)掌內務部，后任部長會議副主席，負責能源、軍工等工作。在衛(wèi)國戰(zhàn)爭中負責生產武器，因功被授予元帥軍銜。貝利亞參與過刺殺托洛茨基、卡廷慘案等事件，組織了蘇聯(lián)原子彈、氫彈的研發(fā)。

有人問貝利亞：“我想請教，哪些問題應在部長會議解決，哪些問題由黨中央解決，應當有什么界限。如果黨中央和部長會議的領導不能由一個人兼任，那就應比較明確地把在黨中央和部長會議研究的問題區(qū)別開來”。貝利亞輕蔑地說：“什么黨中央？讓部長會議決定一切，黨中央只管干部和宣傳。”貝利亞要求赫魯曉夫給他打電話匯報工作，他也常打電話問赫魯曉夫：“為什么不打電話？”赫魯曉夫回答說:“沒有時間，有事”。“你要常打電話給我。”貝利亞以命令的口吻說。

貝利亞的“百日維新”

貝利亞當權后出臺了一系列改革舉措，首先就是發(fā)布命令平反冤假錯案，重審斯大林欽定的克里姆林宮醫(yī)生案、被捕的前國家安全部工作人員案、前蘇聯(lián)軍事部的領導被控案等冤案，對受害者進行平反。貝利亞還向蘇共中央主席團遞交了一份大赦草案報告，指出當時在監(jiān)獄、勞改營等服刑的犯人有252.64萬，占總人口的1.39%。蘇共中央主席團批準了貝利亞的草案，使103.2萬人被釋放回家，其他除犯“反革命罪”的政治犯外，刑期在五年以上者減刑一半。需要指出的是，貝利亞在抨擊斯大林的同時，有意對自己參與的政治鎮(zhèn)壓運動避而不談。

為緩和民族矛盾，貝利亞主張加盟共和國的領導由非俄羅斯族人士出任；要改善國際關系，貝利亞謀劃改善蘇聯(lián)同南斯拉夫的緊張關系。1951年1月～1953年4月，約有50萬人從東德遷往西德。貝利亞在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上問道：“德國這個社會主義給了我們什么？那里到底在搞怎樣的社會主義？”貝利亞主張不要在東德照搬蘇聯(lián)的集體農莊制，被他的黨內同志激烈反對。

在自己執(zhí)掌的內務部，貝利亞也沒有手軟。他發(fā)布《關于禁止對被捕人員采取任何強制措施和體罰措施的命令》，禁止折磨被捕者。貝利亞將原屬內務部的各生產經營總局、建筑局、企業(yè)等移交給相關政府部門，把勞改營與軍事化的警衛(wèi)人員劃歸給司法部。

有一些貝利亞推行的改革，在他被捕后就即刻被取消了。如貝利亞要求改革蘇聯(lián)的戶籍制度，廢除了不給農民發(fā)放國內護照的規(guī)定，沖擊了集體農莊制。又如他看到個人崇拜的危害，提出禁止在游行時使用黨和政府領導人肖像等。

無論貝利亞的“百日維新”出于何種目的，只為攫取權力也好，真誠地“撥亂反正”也罷，他的這些舉措在客觀上都起到了初步清算斯大林主義的作用，穩(wěn)定了后斯大林時代的社會秩序。

貝利亞束手就擒

正當貝利亞將全部精力投身改革的時候，赫魯曉夫與馬林科夫走到一起。赫魯曉夫在鼓動馬林科夫時說：“首先你必須明白，貝利亞的所作所為是有著反黨企圖的。我們不能容忍他這么搞下去。我們必須反擊。”“這是一個陰謀家，他認為大家都是傻瓜，而他，也只有他才是個偉大的情報工作者，什么都懂。但我們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樣傻。他為了達到挑撥的目的，做了許多壞事。”事實上，貝利亞試圖獨攬大權，才是讓馬、赫二人心生不滿的真實原因。他們隨即分頭行動，爭取到了蘇共中央主席團其他成員的支持，結成了反對貝利亞的政治聯(lián)盟。

一張大網已經布好，只待收網，就能將獵物一舉擒獲。馬林科夫與赫魯曉夫為了不打草驚蛇，一再主動向貝利亞示好。在收網前的一天，他們三個人還同乘一輛車回家，貝利亞與赫魯曉夫友好地握手告別。

1953年6月26日，部長會議主席團與蘇共中央主席團聯(lián)合開會。馬林科夫在會議開始時說：“我們來討論黨內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務必馬上討論。”赫魯曉夫隨后提議討論貝利亞的問題。貝利亞慌張地抓住身旁老朋友的手：“干什么，尼基塔，你在說什么呢？”赫魯曉夫道：“聽著，你馬上就會知道的！”赫魯曉夫列舉了貝利亞的“罪行”，如挑撥加盟共和國與蘇聯(lián)黨中央的關系等，他最后總結說：“我對貝利亞所作所為的觀察，使我得出這樣一個印象，他絕不是一個共產黨員，他是一個出于個人主義目的鉆進黨內的野心家。他的傲慢自大令人不能容忍。他在黨內的所作所為絕非一個忠誠老實的共產黨員所能做出的。”

這時馬林科夫本應出來發(fā)表意見，但他一時不知所措。赫魯曉夫見狀就越俎代庖地發(fā)起動議，要求中央委員會主席團解除貝利亞部長會議副主席和內務部長的職務，并撤銷他在政府中的其他一切職務。還在緊張狀態(tài)中的馬林科夫沒有提議主席團表決，就按下了預先設置好的秘密按鈕，朱可夫和莫斯卡連科沖了進來，逮捕了貝利亞。第二天，內務部在全國各地的頭目也都相繼落網。

7月2日，蘇共中央召開“七月會議”，馬林科夫在會上作了《關于貝利亞反黨叛國的罪行》的報告。報告稱，“貝利亞企圖把內務部凌駕于黨之上，企圖把黨中央和政府置于內務部的監(jiān)督之下，簡直令人不能容忍。”還說，“斯大林同志逝世已有三四個月了。大家本應識破和看清貝利亞所有丑態(tài)，本應看出他是我們黨中央團結的破壞者，本應團結起來，齊心協(xié)力，我要強調的是完全徹底地齊心協(xié)力，解決貝利亞問題。”貝利亞被昔日同志們揭發(fā)為一個血腥劊子手、帝國主義的間諜、貪戀權力的陰謀家和道德敗壞的野心家。

當年12月，蘇聯(lián)最高法院特別法庭對貝利亞一案進行了秘密審判，指其犯有“叛賣祖國、組織反蘇陰謀團伙以攫取政權，建立資產階級國家，實行反對忠于黨和人民的政治活動家的恐怖行動”的罪行，判處貝利亞及其同伙死刑，沒收財產，不得上訴。23日，貝利亞被秘密處決。

在逮捕貝利亞過程中立下頭功的赫魯曉夫當上了蘇共中央第一書記，部長會議主席馬林科夫成了他的下級。在斯大林死后的第一輪權力斗爭中，赫魯曉夫成為最大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