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瑜
(中國建設銀行廈門分行,福建 廈門361000)
2010年9月12日,全球27個國家及地區的央行和監管機構領導人通過了巴塞爾協議Ⅲ,標志著后危機時代新一輪國際銀行業監管體制改革的正式啟動。整體來看,新協議不僅全面改善了原有協議的資本框架,嚴格了資本定義,同時更為注重資本的質量與數量,實現了風險敏感性的資本要求和非風險敏感性的杠桿率要求相結合,資本監管與流動性監管相結合,微觀審慎與宏觀審慎相結合。可以認為,此次監管改革旨在提高銀行業抵御沖擊的能力,加強風險管理和治理能力,創建一個更加穩定的金融體系,使得銀行在資本充足的情況下不過度依靠政府救助就可以應對今后可能發生的金融危機。
巴塞爾協議的三大支柱依次為最低資本要求、監管檢查以及市場約束,而巴塞爾協議Ⅲ的新變化主要是對第一支柱的監管改革,其核心內容主要集中在資本監管要求、流動性監管要求以及過渡期的時間安排上。其中資本監管要求包括重新的資本定義,更高的最低資本充足率要求,資本留存緩沖,逆周期資本緩沖,對系統重要性銀行的特殊要求以及杠桿比率;在流動性監管要求中,引入了新的流動性監管指標以及流動性檢測工具;在新變化的實施規劃上,巴塞爾協議Ⅲ會在一系列不同的過渡期階段逐步執行。
資本框架的變化主要體現在更強的資本定義、新資本緩沖的引入和更高的最低資本要求。其中巴塞爾協議Ⅲ大大提高了一級資本尤其是普通股的重要性,注意到了以往商業銀行監管要求存在的順周期性弊端,正視“大而不倒”問題,同時提出資本配置要求,確保銀行擁有穩健的運行能力。
1.資本質量要求的提高
巴塞爾協議Ⅲ明確了普通股在監管資本中的核心地位,力求構建簡單清晰的資本結構。首先,銀行的一級資本必須充分考慮在“持續經營資本”的基礎上吸收虧損,其核心形式是普通股和留存收益,嚴格扣除不滿足標準的資本工具,如少數股東權益、商譽及其它無形資產、遞延所得稅凈額等;其次,二級資本在銀行“破產清算資本”的基礎上吸收虧損,其受償順序須列在存款人、一般債權人之后,并且明確只有一套二級資本的合格標準,取消二級資本結構中的所有子類別;再次,三級資本被廢除,以確保向市場風險要求與信貸和操作風險要求下的資本質量看齊;最后,新協議擴大了資本監管對銀行各個業務領域的風險覆蓋,提高銀行交易業務、資產證券化業務以及交易對手信用風險的資本金要求等。高質量的資本要求擴大了股東直接承擔銀行風險的范圍,縮減了銀行業利用復雜資本結構向市場或政府轉嫁風險的空間。
2.資本緩沖機制的引入
為了減小經濟周期和信貸周期帶來的資本波動,使銀行在經濟和金融危機時期受到較小的沖擊,有效避免重大損失,巴塞爾協議Ⅲ引入了資本緩沖機制以在危機時吸收損失。
一是資本留存緩沖。銀行必須在最低資本充足率的基礎上,建立總額不低于銀行加權風險資產2.5%的資本留存緩沖,留存的緩沖資本由扣除遞延所得稅凈額等其他項目后的普通股權益組成。資本留存緩沖主要用于經濟下滑時,吸收危機帶來的損失。如果銀行的資本留存緩沖達不到監管要求時,監管當局可以限制銀行派息、回購股票、發放紅利以及薪酬派發等行為,從而加強銀行抵御風險沖擊的能力。
二是逆周期資本緩沖。巴塞爾協議Ⅲ提出各國監管當局可以要求銀行在信貸過度高速增長時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以吸收經濟下滑時大規模信貸違約帶來的損失。巴塞爾委員會確定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范圍為0%—2.5%,當然各國監管當局可以根據自身情況決定是否引入該工具。
3.最低資本充足率要求的提高
從監管資本的數量上看,巴塞爾協議Ⅲ將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從2%提高到4.5%,強調普通股、留存收益的核心地位;一級資本充足率從4%提高到6%;包含一級資本和二級資本的總資本充足率維持在8%。由于銀行還需要持有相應數量的資本留存緩沖,因此實際有效的普通股、一級資本和總資本要求分別達到了7%、8.5%和10.5%。此外,巴塞爾協議Ⅲ提出了“系統重要性銀行”這一概念,一般此類銀行的業務規模較大、復雜程度較高,一旦發生重大風險事件或經營失敗都會給整個銀行體系帶來系統性風險,因此要求保持1%的附加資本充足率(可以由非核心的一級資本來承擔),這是針對“大而不倒”問題提出的特別資本監管要求。
4.杠桿率指標數量的增加
巴塞爾協議Ⅲ擴大了風險資產的覆蓋范圍,要求風險資產必須包括表內和表外,既包括銀行賬戶,也包括交易賬戶,在此基礎上巴塞爾協議Ⅲ增加了指標下限為3%的杠桿率,以進一步保證穩健的銀行體系。
杠桿率是核心資本與銀行表內外總資產的比例,其中銀行表內外總資產并不經過風險權重調整。因此杠桿率是基于風險中立的指標,且作為基于風險的最低資本充足率的補充,限制了銀行放大杠桿節約資本的行為,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銀行從事大量表外產品交易引發的風險,降低資本充足率的順周期性,這也是巴塞爾協議Ⅲ加強對系統性風險關注的體現。
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巴塞爾委員會著力強化流動性風險監管,不斷提高流動性風險的可計量性和可操作性,逐步將流動性監管提升到與資本充足率監管同樣重要的位置。巴塞爾協議Ⅲ引入了短期和長期兩層次的流動性監管指標和四個監測工具,強調資金期限結構的重要性,形成國際一致的、互補的流動性監管標準以適應新的全球金融市場環境。
1.流動性監管指標
雖然金融危機警示了對商業銀行流動性監管的重要性,但是至今全球范圍內都沒有統一的流動性標準,因此巴塞爾協議Ⅲ引入了流動性覆蓋率和凈穩定資金比率兩大流動性監管的定量指標。
流動性覆蓋率是優質流動性資產儲備與未來30日的資金凈流出量之比,要求不低于100%。該指標衡量了在設定嚴重壓力情境下,銀行持有的高質量流動性資產是否可以抵消短期凈現金流出的突然沖擊。
凈穩定資金比率是可用的穩定資金與業務所需的穩定資金之比,要求不低于100%,其中穩定資金是指在持續存在的壓力情境下,在一年內能夠保證穩定的權益類和負債類資金來源。該指標衡量銀行是否具備穩定的融資能力來應對一年內資產和表外的流動性暴露,旨在控制銀行的流動性錯配,限制銀行在市場繁榮、流動性充裕時期過度地依賴批發融資渠道,鼓勵運用更加穩定、持久和機構化的融資渠道。
2.流動性監測工具
除了流動性監管指標外,巴塞爾協議Ⅲ還列出四個輔助性的流動性監測工具,反映銀行現金流、資產負債表以及與市場有關的具體信息,以對銀行的流動性進行連續的監測。
一是合同期限錯配,該工具反映在指定時間段內合同約定現金流入、流出的期限差距,即銀行在特定時間跨度內所需要補充的流動性總量;二是融資集中度,該工具從重要的交易對手、金融工具及幣種三個方面來監測銀行比較重要的批發融資渠道以及交易對手;三是可用的無變現障礙資產,它是銀行可以用來在二級市場進行抵押融資和被中央銀行接受作為借款擔保品的、無變現障礙的資產;四是與市場有關的監測工具,主要包括市場整體信息、金融行業信息等,該工具可以為行業或單個機構出現的流動性困難做出早期預警。
為了使銀行可以在滿足更高的資本充足率要求、流動性要求的同時,保持合理的盈利水平,能夠正常融資,且可以為經濟發展提供必要的信貸支持,巴塞爾協議Ⅲ將在一系列不同的過渡期階段逐步執行。所有成員國將從2013年1月1日開始執行新協議,雖然各規則的過渡期不同,但是最晚均于2019年1月1日實施,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巴塞爾協議Ⅲ的實施規劃
我國“十二五”規劃中提到:“參與國際金融準則新一輪修訂,提升我國金融業穩健標準”。因此為落實“十二五”規劃要求、完善我國銀行業審慎監管體制,銀監會在結合我國銀行業經營和監管實際的基礎上,借鑒巴塞爾協議Ⅲ的新要求,明確了資本充足率、杠桿率、流動性和貸款損失準備四大監管工具,并且設置了差異化的過渡期安排,這標志著中國版“巴塞爾協議Ⅲ”的形成。
在資本監管方面,銀監會參考巴塞爾協議Ⅲ,嚴格資本定義、擴大資本覆蓋的風險范圍、提高資本充足率要求并且設立杠桿率指標。其中,將資本充足率調整為三個層次:一是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一級資本充足率和資本充足率分別不低于5%、6%和8%;二是引入資本緩沖機制,包括2.5%的留存超額資本和0—2.5%的逆周期超額資本;三是對系統重要性銀行提出的1%附加資本要求。此外,將杠桿率定義為一級資本占調整后表內外資產余額的比例,且要求不低于4%,以防止銀行從事大量表外產品交易引發的風險,特別是復雜衍生品投資所帶來的風險。
在流動性監管方面,在原有監管指標的基礎上,引入流動性覆蓋率和凈穩定融資比率,推動銀行業建立流動性風險內部監控指標體系,以提升流動性監管的有效性。在貸款損失準備方面,將撥備覆蓋率標準提高到150%,引入動態撥備率概念且要求不低于2.5%,原則上按兩者孰高的方法確定銀行業貸款損失準備監管要求。
此外,銀監會要求從2012年1月1日開始執行新監管標準,系統重要性銀行和非系統重要性銀行應分別于2013年底和2016年前達到新的監管標準。因此無論從監管指標還是達標時限上,四大監管工具均比巴塞爾協議Ⅲ更為嚴格。

表2 銀監會“四大監管工具”與Basel Ⅲ的比較
2004年我國銀監會開始引入巴塞爾協議框架,并逐步進行改進,建立了較為全面和系統的以資本充足率為核心的銀行監管體系,在這一過程中,中國銀行業在資本充足率和風險管理方面都得到明顯改善。與此同時,我國銀監會設定的監管要求已超過巴塞爾協議Ⅲ的要求。筆者認為,就長期而言,盡管受我國宏觀經濟增速放緩、海外市場萎縮、國際資本流動性變化等因素的影響,我國銀行業或在局部存在不同種類的風險;但從短期來看,巴塞爾協議Ⅲ的實施對我國銀行業的沖擊較小。
根據銀監會公布的數據,近三年來我國商業銀行整體的資本狀況不斷改善。其中,2010年我國商業銀行整體加權平均資本充足率為12.2%,2011年上升0.51個百分點,達到12.71%,2012年則進一步上升為13.25%;且2012年核心資本占比總資本超過80%,這些均已超過巴塞爾協議Ⅲ的要求。2012年11月,銀監會抽取主要金融機構數據對四大新監管工具的定量測算結果顯示,我國大型商業銀行的資本充足率、杠桿率和流動性指標均顯著高于國際平均水平。
此外,我國銀行的資本結構較為簡單,普通股和留存收益構成了一級資本的很大部分,因而在根據巴塞爾協議Ⅲ要求計算的普通權益資本充足率方面,我國80%以上的上市銀行已經滿足過渡期要求,因此從短期來看,巴塞爾協議Ⅲ對資本監管的新要求對我國銀行業沖擊較小,但是仍有部分銀行面臨資本缺口。
2010年至2012年,我國商業銀行的資產質量整體呈現上升趨勢。2010年,我國銀行業金融機構不良貸款余額為1.24萬億元,不良貸款率為2.4%,比年初下降0.89個百分點;2011年銀行業整體不良貸款余額為1.05萬億元,不良率1.77%;2012年不良貸款余額小幅上升為1.07萬億元,而不良貸款率則延續了下降的趨勢,在上年基礎上下降0.21%,2012年終數據為1.56%。整體而言,我國銀行業的資產質量在持續改善的過程之中,
此外,從多數上市商業銀行的年報來看,我國商業銀行業的核心收入來源依然是傳統的存貸業務,復雜產品較少,且很少涉及衍生金融工具。同時,在高儲蓄率背景下,我國銀行業仍然在享受著居民存款帶來的充足流動性,對批發市場融資渠道依賴程度較小,資產質量在短期出現大幅變化的可能性并不大。因此,商業銀行的主營業務收入來源就短期來看不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巴塞爾協議Ⅲ針對交易賬戶做出的調整對我國銀行業的影響同樣不大。
巴塞爾協議Ⅲ并沒有提出撥備率的要求,而我國銀監會推出的四大新監管工具中包括了撥備率要求。2010年,我國商業銀行各項資產減值準備金余額1.03萬億元,整體撥備覆蓋率水平首次超過200%,達到217.7%,其中大型商業銀行整體撥備覆蓋率為206.8%,股份制商業銀行整體撥備覆蓋率為277.6%;而2011年,商業銀行貸款損失準備金余額為1.19萬億元,比年初增加2,461億元;撥備覆蓋率278.1%,同比提高60.4個百分點,風險抵補能力在2010年基礎上有一定的提高;2012年,損失準備金余額進一步提升,達到1.46萬億元,撥備覆蓋率達到295.5%,風險抵補能力進一步提升。如上提到的各項指標中,撥備覆蓋率是四大監管工具的考察指標。從該指標近三年的表現來看,我國商業銀行已經超過監管標準,且撥備水平穩步提高。
但是通過“動態撥備率=撥備/信貸余額=撥備覆蓋率×不良貸款比例”計算得出的我國上市商業銀行的動態撥備率普遍較低。2.5%的動態撥備率要求對我國銀行業的風險控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是由于存在一定的過渡期,因此我國銀行業在短期內仍有需要調整的空間。
[1]BCBS. Basel Ⅲ: A global 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more resilient banks and banking systems [R].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2010-12.
[2]中國銀監會. 銀監發[2011]44號 中國銀監會關于中國銀行業實施新監管標準的指導意見[S].2011.
[3]巴曙松,等.流動性風險監管:巴塞爾協議Ⅲ下的新挑戰[J].中國金融,20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