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璐
(河北聯合大學 體育部,河北 唐山 063009)
·體育社會學·
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問題的爭論焦點和兩難困境
黃 璐
(河北聯合大學 體育部,河北 唐山 063009)
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對輸入國和輸出國的政治經濟發展帶來了變化和影響,對學界爭論焦點進行評述,涉及到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實踐中的“市場換技術”發展模式、“過氣”明星、文化政治、同化政策、地方認同、世界城市定位等具體問題和理論觀點。球員輸入國和輸出國均面臨兩難困境的影響。對輸入國政治經濟的影響而言,球員國際流動為促進聯賽經濟發展具有積極作用,同時,對國家既定的文化政治生態產生沖擊。對輸出國政治經濟的影響而言,球員國際流動為提升國家隊比賽成績,贏得更多的國際關注和政治影響具有積極作用,同時,本土精英球員資源外流,導致本國聯賽市場國際競爭力不足。最終的政策設計目標是破除運動員國際流動兩難困境,實現聯賽經濟和文化政治發展共贏。
足球運動;體育政策;精英球員;國際流動;移民
運動員國際流動是日漸凸顯的國際體壇現象,是職業體育全球化縱深發展的結果,亦是國際體育社會學研究中的重要范疇。運動員國際流動對輸入國和輸出國的政治經濟發展帶來了變化和影響。以世界第一運動——足球運動員的國際流動狀況為個案(具有代表性及單項運動案例研究價值),對學界爭論焦點進行評述,旨在理解輸入國和輸出國面臨的兩難困境和當前狀況。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迅速發展,從世界杯和歐洲杯決賽階段球員國際流動的歷史變遷來看(如圖1)[1],在國外俱樂部踢球的本國球員從20世紀70年代末的10%增長到21世紀初的近50%,總體流動趨勢是由東歐、南美洲、非洲、亞洲遷移到西歐(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和西班牙),主要原因是西歐聯賽市場提供了豐厚的球員薪金和廣告收入。這反映了西歐五國在世界政治、經濟、軍事方面的先發優勢(宗主國),憑借這種歷史遺產和霸權影響,西歐在戰后的職業足球市場上形成了主導世界的力量,即世界足球五大聯賽市場。對輸入國而言,來自世界范圍的精英球員確保了西歐聯賽質量和國際地位,促進了歐洲國家經濟的發展,2004年歐盟體育產業達到4 070億歐元,約占歐盟國家GDP的3%~4%,約占歐盟勞工經濟貢獻的5.4%[2]。聯賽市場將提升西歐城市的國際競爭力,帶動西歐城市體育場地設施建設,促進外來經濟合作與融資發展。同時,大型體育賽事和職業聯賽將提高當地居民的生活質量,提升國家與城市的自豪感、認同感,這些無形利益將有助于防止城市精英人才流失,加強社會團結和城市各階層間的理解[3]。

圖1 1976~2006年歐洲杯和世界杯決賽階段球員國際流動總體情況
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對輸入國的經濟與社會發展具有積極影響,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對輸出國形成了互利雙贏的局面。對輸出國的球員職業生涯發展具有提升作用,具體表現在國內與國際影響方面。例如尼日利亞精英運動員大部分來自經濟與社會地位較低的家庭,運動員的經歷、成就與社會流動顯著提升了自身的經濟與社會地位[4]。來自美國、芬蘭等國家的實證研究表明[5,6],運動員的成就以及向更高技術層次聯賽的流動,能夠提升運動員在國內社會階層中的地位。當國內的聯賽市場不能滿足球員職業發展預期時,會引發球員向國外更高聯賽市場的跨國流動。這為球員帶來了更多的經濟收入,贏得了更高的國際聲譽,并且對于深受種族問題困擾的球員來說,有助于消除種族歧視影響和提升種族地位[7]。對輸出國而言,球員的跨國流動對緩解分流本國經濟增長壓力和促進經濟結構性調整提供了機會。球員的國外經濟收入能形成一定的資金回流,是本國對外勞工經濟發展的組成部分,促進本國經濟發展由農業、工業經濟向人才、服務經濟的結構轉型,同時球員在國外取得的成就和地位,在本國體育行業內形成示范效應,調動更多的人從事體育行業的熱情,促進本國體育事業的可持續發展。例如加納對足球基礎設施的投入和建立足球訓練學校等措施,促進保障了加納球員的“出口”質量,為本土年輕球員的價值實現提供了發展平臺,提升加納在世界足壇的影響地位[8]。
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的“超度”發展,導致輸出國精英球員的大量流失,對輸出國的聯賽市場造成較大沖擊,并且新自由主義理論主導的聯賽市場加劇了兩極分化趨勢,形成了精英球員國際流動的資本主義霸權體系和科層化結構。處于核心層的是西歐聯賽市場,吸引了世界上最優秀的球員。處于半邊緣層的是東歐、南美洲、非洲、亞洲國家中的佼佼者,如荷蘭、蘇格蘭、烏拉圭、巴西、南非、日本、澳大利亞等國,這些國家憑借本土精英球員和招募邊緣國家的精英球員組成僅次于西歐的聯賽市場[9]。處于邊緣層的國家則無奈于聯賽發展資金和國內政治的影響,聯賽處于半職業化、業余化甚至癱瘓的狀況。舉例來說,加納精英球員的首要選擇是國外更高級別聯賽,這代表了非洲國家精英球員的普遍心態和職業期望[10]。非洲最有天賦的球員一般選擇西歐聯賽為目的地,進一步選擇英超聯賽為目的地,但是大多數非洲精英球員都不能實現預期,近10年隨著南非政治經濟在非洲的崛起,南非就成為這些非洲球員海外淘金和價值實現的替代目的地[11]。拉丁美洲的阿根廷面臨同樣問題,阿根廷最有天賦的球員直接移民歐洲頂級俱樂部,其他精英球員則要通過歐洲次一級俱樂部作為職業長遠規劃的“跳板”[12]。精英球員國際流動的霸權體系造成了輸出國和輸入國聯賽市場的競爭失衡,表現在球員個人和輸出國之間的關系影響,即財富通過輸入國聯賽市場的薪金分配制度,由輸出國聯賽市場轉向個人經濟收入。也就是說,精英球員在國外聯賽市場獲得了個人財富,相對應的本國聯賽市場缺乏精英球員資源進而萎縮。
面對聯賽市場困境,球員輸出國的政策抱以折中態度,既鼓勵又限制精英球員的國際流動。因為球員輸出國無論從國際政治地位和經濟實力方面,還是從市場潛力和媒體影響方面,都無法與西歐聯賽市場抗衡,這為輸出國實施球員海外淘金計劃并預期海外資金回流提供了政策依據。同時弊遠大于利,這種放空本國聯賽市場的行為會助長西歐聯賽霸權體系影響,進一步惡化球員輸出國的國際環境。如同好萊塢巨星和一般影星的區別,惟有精英球員中的精英能夠拿到天價合同和享受國際聲譽,大部分精英球員混跡半職業或業余聯賽,簽訂臨時性工作合同,生存發展和權利難獲保障[13]。有批評者更是指出,歐洲憑借殖民地時期和后殖民時期形成的“中心-邊緣”國家依附發展關系,重建了傳統意義上的宗主國和殖民地間的球員跨國單邊流動的組織網絡[14],例如葡萄牙聯賽市場正在重建與非洲前殖民地國家的新殖民主義關系,將繼續招募非洲廉價的精英球員資源以充實本國聯賽市場[15]。這種基于輸入國單邊權力影響的、失去監督與制衡的、不平等的球員流動組織網絡,被批評者描述為“當代奴隸販賣貿易[9]”。面對球員輸出國的兩難局面,大多數輸出國努力在球員國際流動和聯賽市場之間尋求一個最優化的政策平衡,即放棄國際競爭而致力于區域化和本土化。例如“金磚四國”聯賽市場面臨的狀況,不僅龐大的本土聯賽市場有待開發,而且俄羅斯之于東歐,南非之于非洲,巴西之于拉美,中國之于東亞的區域聯賽市場潛力巨大,憑借聯賽區域化和本土化的比較優勢,在精英球員國際流動的霸權體系下尋求市場生存空間。
21世紀初精英球員的國際競爭日趨白熱化,越來越多的國家在職業體育領域放寬了移民政策,聯賽市場也不再限制球員國籍[16]。球員流動在促進輸入國體育經濟發展的同時,也為輸入國的政治、社會和文化發展帶來了棘手的問題,主要的爭議焦點在于認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問題方面[17]。現代國家不僅是地理邊界意義上的政治統一體,還表現在社會和文化意義上的統一,即所在國的政治制度、價值觀和文化認同方面。來自不同國家、語言、種族、文化的國際球員,對輸入國既定的社會與文化生態會形成一定沖擊。例如,20世紀90年代末的日本J聯賽,分別引進了貝貝托、鄧加、斯托伊奇科夫等球星大碗,這些明星球員桀驁不馴的烈性以及強迫球隊適應自己的風格打法,在日本媒體與社會引起了負面影響。再如,二戰后法國與阿爾及利亞民族獨立情緒間的緊張關系,引發了長達半個世紀的雙邊社會與文化沖突,齊達內“用頭撞人”事件具有象征意義,一方面法國足球建構了后殖民時代的“新法蘭西的標志”和“法國大熔爐的成就[18]”,另一方面足球神話的破滅,難掩精英球員移民所造成的雙邊國家文化沖突和球員心理問題。亨廷頓在《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中提出,文化多元化對美國社會具有致命威脅,如果同化移民的能力歸于失敗,美國將會成為一個分裂的國家,并存在內部沖突和由此造成分裂的潛在可能[19]。對球員國際流動輸入國而言,面臨兩難困境,在繁榮發展了聯賽市場的同時,必須承擔國家文化“純潔性”和社會內部分裂的風險。如果將其歸結為一種政策結果,即是實行文化共和模式,還是文化多元模式的政策導向問題。
西歐足球聯賽傾向于球迷文化的培養與維系,形式上體現為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并存,本質上是一種球隊想象“傳統”的構建,一種基于民族國家建構的文化傳統和認同政治,不僅在區域層面上建構認同(歐盟想象共同體的崛起,踐行一體化的努力,抗衡世界強權美國),在國家層面上建構認同(如德、法、西等民族國家傳統),還注重建立地方性的感情(球隊所在地)。作為一個認同政治案例,1998年默多克新聞集團收購曼聯隊擱淺事件,地方認同和民眾情緒扮演了重要角色[20],這樣的事件更多地會出現在歐洲。如果說西歐職業體育是文化共和模式的典型,那么美國職業體育則是文化多元模式的代理人。美國沒有悠久的文化傳統,核心發展戰略主張高科技、時尚、媒體世界和普適價值觀的影響。從這個角度而言,正如“Power”這一概念,是“軟權力”還是“軟實力”概念分歧面臨的狀況,美國的“National Identity”這一概念,是“國家認同”還是“民族認同”問題,美國更表現為國家認同。《時代周刊》的評論切中肯綮,“美國身份是復雜的,但又簡單。只要有能力和一點運氣,任何人都能在美國實現自我價值。[21]”以普適價值為軸心的自由、民主、平等、多元文化制度,建立在高度的國際化和媒體化車輪之上,才能共聚同一興趣事件,促進不同文化間理解,形成社會共識,消解移民之邦帶來的文化、種族沖突與社會分裂的潛在危機。
面對國家文化安全問題的挑戰,絕大部分輸入國采取了文化共和模式和球員同化(Assimilation)政策。例如日本歷來重視外籍球員同化問題,以符合國家認同、民族統一、文化純潔性的要求,民族主義和媒體發揮了積極的促進作用,使外籍球員逐漸融入日本文化與社會[22]。2002年韓日世界杯足球賽期間,日本決策高層和媒體行業聯袂構建全球——地方化的視覺景觀,在全球化的文化爭論中重新定義了日本文化認同,成功地把世界杯足球賽這個國際重大賽事轉變為一個屬于日本國家的文化現象[23]。再如基于地方認同的西班牙足球發展問題,在1910~1925年之間,足球成為西班牙資本主義中產階層的熱門娛樂活動,俱樂部惟有贏得當地社區的支持才能獲得發展[24],球隊植根地方認同的傳統延續至今,為西班牙足球俱樂部的發展與文化積淀留下了大量遺產。最典型的案例是畢爾巴鄂競技足球俱樂部,猶如食品廣告“購買當地的,購買新鮮的”的涵義,俱樂部形成了一套“只雇傭巴斯克人哲學”,那些在種族出身、思想意識和出生地方面符合民族文化標準的巴斯克球員,并拒絕外部資金控股,只接受當地贊助商,甚至創建俱樂部自己的品牌,確保球迷和當地社區的公共利益,這并非是地方保護主義和排斥外籍球員的結果,而是植根當地社區和地方認同的球隊傳統使然[25,26]。球員同化政策在社會形式表現上尚有諸多案例,例如早年移民日本的中國乒乓球運動員何智麗,在改名小山智麗之后遭到中國民眾批評。再如卡塔爾對移民球員一般采取改名的做法,取一個穆斯林或帶有民族氣息的名字。從中可以看出,如果不能以血緣關系定義公民身份,至少應在種姓方面與民族文化保持一致。
這里還需要考慮世界城市(World City)發展問題對球員國際流動政策的影響,即宏觀上的國家政治與作為特例的世界城市發展定位之間的關系。在歷史形成的18個世界頂級足球俱樂部中,全部坐落在各自國家的主要城市,這些城市的政治、經濟、文化相對比較發達,致力于全球政治、金融、工業、時尚、藝術中心等異同的城市發展定位,科技化和全球化水平普遍較高,一般在國家、區域或國際上具有重要影響。如意大利的都靈(尤文圖斯足球俱樂部)、米蘭(國際米蘭、AC米蘭),西班牙的巴塞羅那(巴塞羅那)、馬德里(皇家馬德里)、巴倫西亞(巴倫西亞),德國的慕尼黑(拜仁慕尼黑)、北威州(勒沃庫森)、多特蒙德(多特蒙德),英國的倫敦(阿森納)、利物浦(利物浦)、曼徹斯特(曼聯),法國的巴黎(巴黎圣日耳曼)、馬賽(馬賽)、里昂(里昂),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阿賈克斯)、埃因霍恩(埃因霍恩),葡萄牙的波爾圖(波爾圖)。頂級足球俱樂部作為世界城市象征符號和文化精神的組成部分,由例外主義(Exceptionalism)提供辯護的城市國際化發展戰略,獨立于民族國家的宏觀政策之外。斯賓格勒認為,將一個城市和一座鄉村區別開來的不是它的范圍和尺度,而是它與生俱來的城市精神。城市的國際化氛圍需要國際球隊的制度設計和文化底蘊,一個云集世界頂級球星的國際縱隊,有力彰顯國際都市的包容、創造、競爭、應變的文化精神。
發展中國家在普遍融入全球化進程中,逐漸放棄本國傳統項目和軟金牌項目(如摔跤、舉重、跳水等較低國際影響力項目),而選擇發展國際高競爭力項目(如足球、籃球、田徑、游泳等)。例如伊朗的傳統項目摔跤在全球化浪潮和社會變遷中逐漸淡出,取而代之的是足球運動,伊朗決策高層認為集體項目更能展現國家的精神風貌[27],同時,足球較之摔跤的項目影響能為伊朗贏得更高的國際聲譽和政治地位。再如卡塔爾斥資打造足球聯賽市場(Qatari League),2003年每隊僅用于新球員招募就達150萬英鎊[28],有批評者認為卡塔爾燒錢式的聯賽投資行為,并非追求相應的經濟回報,而是向西方霸權發出阿拉伯世界的聲音,提升卡塔爾的國際聲譽和政治地位[2]。不管是建立本土聯賽市場,招募外援幫助本國球員提升競技水平,還是鼓勵本土球員去國外更高級別聯賽發展,都是緊密圍繞國家隊的競技水平和國際影響展開的,這就催生出發展中國家的“市場換技術”發展模式。其基本思路是,輸出國鼓勵精英球員向國外更高級別聯賽發展,球員在國外聯賽中提升或保持競技水平,進而提高輸出國在國家隊比賽中的成績和國際影響,用本土聯賽“市場”換國家隊“技術”。“市場”是指聯賽的經濟收入和競技水平,“技術”是指赴國外聯賽發展的精英球員的競技水平。也可以理解為球員輸出國的“技術外包”發展模式,二級、三級職業足球市場國家球員可以從一級市場獲得足球技術提高,這種在國內聯賽難獲發展的足球高端技術,是組建一支具有世界沖擊力的國家隊的基礎,被譽為保持世界諸國足球代表隊間競爭平衡的最佳方式[29]。例如韓國是典型的“市場換技術”發展模式,參加2010年南非世界杯決賽階段比賽有10名球員在國外更高級別聯賽發展,分布在英超、德甲、法甲、俄超、蘇超、日本J聯賽、中超(安貞煥,曾效力于意大利佩魯賈足球俱樂部)。一定程度上而言,在國外更高級別聯賽踢球的精英球員越多,說明國家隊競技水平越高。有學者對第19屆世界杯足球賽球員來源研究表明,世界足球五大聯賽的球員來源與球隊成績具有一定相關性,參賽球隊成績隨著其在歐洲五大聯賽效力的球員比例下降而下降[30]。也有研究提出了不同看法,基于博斯曼法案對歐洲足球和世界足球運動發展的長期影響評估(1976~2006年歷屆歐洲杯、世界杯足球賽球員來源研究),認為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對歐洲各國足球發展(國家隊比賽成績)形成競爭平衡效應,但對世界各國足球發展的競爭平衡產生負效應[1]。
對于輸出國而言,普遍選擇一條折中的政策路線,可以實現兩頭均衡獲利。如巴西、阿根廷、日本等國聯賽,這些國家的精英球員赴西歐聯賽發展,提升或保持了國家隊競技水平,同時致力于本土聯賽市場的發展。對于輸入國而言,運動員國際流動是一樁只賺不賠的買賣,輸出國的“市場換技術”并不對應于輸入國的“技術換市場”。在后博斯曼時期,歐洲聯賽精英球員流動加快,世界范圍的精英球員集聚歐洲聯賽市場的狀況,對歐洲本土球員競技水平的提升,以及對歐洲各國家隊保持較高的競技水平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有觀點反駁認為,球員國際流動的過度擴張,導致西歐足球俱樂部選擇“廉價”的海外精英球員,削減對球隊后備力量培養的資源投入,在節約了球員培養成本和繁榮了本國聯賽市場經濟的同時,擠占了“本土球員”的發展空間[31],歐足聯相應出臺了“本土球員規則”,以期保證西歐國家“本土球員”的可持續發展[32]。該觀點并未得到實證研究支持,例如西班牙、德國、意大利等西歐強隊,在聯賽市場和國家隊成績兩個方面實現雙贏,對擠占“本土球員”發展空間的說法不攻自破,該觀點背后的政治經濟動機尚需進一步討論。
這里還需要考慮西歐聯賽“人才溢出”效應對球員輸出國資源回流的積極影響。競技體育中的“人才溢出”現象主要針對某單項運動強國而言,如英國的足球、中國的乒乓球、美國的籃球等,“人才溢出”對象一般是精英教練和“過氣”明星,這有利于輸出國的競技人才資源分流及發揮最大化效益,幫助輸入國提升總體競技水平,縮小國家間的競技水平,促進單項運動的全球平衡發展。例如1910~1950年英國足球教練員在本土聯賽競爭飽和的情況下,形成了持續半個世紀的教練員移民潮,英國是現代工業和現代足球的發源地,當時英國的工業技術和足球水平世界一流,“出口”工程師和教練員被譽為當時英國對世界發展的兩大貢獻,英國足球教練員把先進的技戰術思想和訓練方法傳播到世界各地,縮小了落后國家和先進國家的技術差距[33]。“過氣”明星資源回流現象不乏種種案例,如貝克漢姆之于美國職業足球聯賽,巴蒂斯圖塔之于卡塔爾職業足球聯賽,斯托伊科維奇之于日本J聯賽等,這些明星球員來自世界主要的足球強國,在國家隊比賽和西歐聯賽成名并達到職業生涯發展頂峰,在半邊緣區聯賽中尋求最后的發展機會。
對以上諸觀點做一提綱挈領式梳理,可將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對輸入國和輸出國政治經濟的雙重影響,簡化描述為兩難困境。對輸入國政治經濟的影響而言,球員國際流動為開放國家聯賽市場,提升聯賽市場國際化水平,促進聯賽經濟發展具有積極作用,與此相對應,國家文化邊界同時開放,對國家既定的文化政治生態產生沖擊。對輸出國政治經濟的影響而言,球員國際流動為提升國家隊比賽成績,贏得更多的國際關注和政治影響具有積極作用,與此相對應,本土精英球員資源外流,導致本國聯賽市場國際競爭力不足。兩難困境是球員國際流動輸入國和輸出國難以回避的核心問題,輸入國和輸出國為破除兩難困境的影響,制定切合本國政治經濟實踐的球員國際流動政策,形成了異同的政策實施結果和當前狀況。在理想狀態下,存在激進、保守、折中三條政策選擇路線,由此形成了三種典型的球員國際流動狀況。
對輸入國而言:①運動員國際流動激進政策的實施,在本國聯賽市場經濟最大化的情況下,有可能擠壓本土球員的成長空間,對國家隊成績產生負面影響。如英格蘭的案例,參加2010年南非世界杯決賽階段的736名球員中,有107名球員在英超踢球,表明英超聯賽市場的統治性地位,而相對應的英格蘭國家隊在近四屆世界杯、歐洲杯比賽中成績表現欠佳(未進四強)。②運動員國際流動保守政策的實施,在維護國家文化邊界穩定的情況下,有可能限制本國聯賽市場經濟發展。如法國的案例,2008~2009賽季法甲外籍球員占聯賽球員總數的34.3%,其中非洲、南美洲球員占法甲外籍球員總數的76.7%[34],法國為保證民族文化純潔性,采取外籍球員流動保守政策,選擇本土球員和民族同化球員。依據IFFHS(國際足球歷史和統計聯合會)近幾年發布的世界百強聯賽排名情況,法甲連續多年跌出前七,為“世界四大職業足球聯賽說”提供了實踐依據。③運動員國際流動折中政策的實施,在聯賽經濟和文化政治之間尋求最優平衡,有可能對聯賽經濟和國家隊成績產生積極或消極影響。如西班牙和中國的案例,西甲與英超聯賽經濟發展并駕齊驅,聯賽總體競技水平較高,2008~2009賽季西甲外籍球員僅占聯賽球員總數的30.7%,其中非洲、南美洲球員占西甲外籍球員總數的58.8%[34],西甲與法甲球員國際流動數據相近,但西班牙國家隊近年來問鼎世界杯(2010年)、歐洲杯冠軍(2008年、2012年),說明西甲聯賽在本土球員培養和外籍球員引進質量這兩個方面形成最優平衡,實現了聯賽經濟和文化政治發展共贏的局面。反觀中超聯賽的發展,同樣是大量啟用本土球員和引進外籍球員,但聯賽經濟和國家隊成績受到消極影響。
對輸出國而言:①運動員國際流動激進政策的實施,在提高外流的本土球員競技水平,提升國家隊競技水平和比賽成績的情況下,有可能限制本國聯賽市場經濟發展。如巴西的案例,巴西是公認的足球王國和球員“出口”大國,在國外踢球的巴西球星足以組建一支世界夢之隊。但是本土精英球員的大量流失,對巴甲聯賽市場形成沖擊,2008~2009賽季巴甲和阿甲(阿根廷)本土球員占聯賽球員總數分別高達99.6%和99.7%[34],巴甲聯賽成為西歐聯賽廉價的精英球員培養基地。②運動員國際流動保守政策的實施,在發展本國聯賽市場經濟的情況下,有可能對提高國家隊競技水平產生消極影響。如俄羅斯的案例,俄超聯賽近年來獲得本土財團的支持,力求留住本土精英球員,建立俄超聯賽在東歐世界的經濟影響。因為聯賽資金有限,斥重金挽留本土精英球員,必然影響引進外籍球員的質量,可能導致聯賽球員競爭不足,降低聯賽總體競技水平,在形成一定的聯賽市場規模情況下,制約了國家隊競技水平的提高。③運動員國際流動折中政策的實施,在聯賽經濟和國家隊競技水平之間尋求最優平衡,有可能對聯賽經濟和國家隊成績產生積極或消極影響。如日本和以色列的案例,J聯賽引進外援政策務實有效,不求一線“過氣”球星,但求二線實力派球員,在東亞具有較高的市場價值和經濟影響,同時與日本男女足國家隊的崛起交相輝映,在世界職業足球五大聯賽踢球的有香川真司、長友佑都、內田篤人、長谷部誠、森本貴幸、岡崎慎司等本土精英球員,表明日本在處理運動員國際流動兩難困境方面卓有成效。反觀以色列則未能走出兩難困境影響,2008~2009賽季世界職業足球五大聯賽中有7名以色列球員,以色列在聯賽市場和國家隊成績兩個方面均未能有突破。
以上針對足球運動員國際流動所產生的政治經濟影響的爭論焦點和兩難困境問題,以及可能出現的政策結果進行了評述。旨在拋磚引玉,擴寬后續思考空間。實踐問題遠比理論解釋要復雜,同時處于不斷地發展變化中,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人文社會學理論,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對具體國家發展案例進行綜合分析。同樣的政策設計,對一國有效,對另一國卻失靈,這表明輸入國和輸出國不論采取哪種政策導向,首先必須認識到球員國際流動問題的復雜性,國家經濟發展、政治地位、文化選擇、歷史遺產、雙邊交流、語言、生活方式等因素均會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進一步結合本國政治、經濟、文化的實際情況來辯證看待,最終的政策設計目標是破除運動員國際流動兩難困境魔咒,實現聯賽經濟和文化政治之間的最優平衡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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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ontheInternationalMovementofSoccerPlayersontheFocusofDebateandDilemma
HUANG Lu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 Hebei United University, Tangshan 063009, China)
The international movement of soccer players has brought the change and impact on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he importing and exporting countries. This paper reviews the focus of the academic debates and involves the special issue and theoretical points of view like the development model of exchanging market for technology, the 'has been' stars, cultural politics, assimilation policy, local identity and the world city orientation in the international movement practice of the soccer players. Player importing and exporting countries are facing the impact of dilemma. For the impact on the politics and economy of the importing country, the international movement of players plays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he League and produces a shock on the existing cultural and political ecologies of the country as well. For the impact o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exporting country, the international movement of players has a positive role in enhancing the results of the national competitions and winning more international attention and political influence. Meanwhile, the outflow of the local elite players results in a lack of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of the national league market. The ultimate policy goal is to break through the dilemma of the international movement of players and realize the win-win situation of the league economy and the cultural politics.
soccer; sports policy; elite players; international movement; immigration
1004-3624(2013)05-0001-06
G80-05
A
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HB13TY013)
2013-06-04
黃 璐(1981-),男,江西宜春人,副教授,主要從事體育人文社會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