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坤

企業家要不要談政治?這本來不是一個問題,卻因為著名企業家柳傳志前不久的一次發言而再次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問題之一,尤其是在企業家中引起較大爭論。柳傳志說:“從現在起我們要在商言商,以后的聚會我們只講商業不談政治。”對于柳傳志的這段話,贊同者不少,反對者也很多,有的企業家、學者甚至言辭激烈地對柳傳志進行人身攻擊。那么,中國企業家到底要不要談政治?
越界?
有人一看到企業家談政治,就想到“越界”之類的概念,認為政治非企業家的分內事,還是“在商言商”為好。這種看法妥當不妥當?或者說,“在商言商”是否該被簡單地理解為企業家只需關心做生意?
一位地方財政局長表示:“‘現在企業家不談政治,我不贊成這個觀點。我認為企業家要談政治。企業到地方辦廠,就應當給當地做貢獻,如果企業家不談政治,脫離了現在的體制,偷稅漏稅,那么這個企業就呆不長久。在面對選擇時,很可能企業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企業不斷壯大,做一些不擇手段的事情,如果企業違背了國家利益,與國家政治體制背道而馳,與人民利益和社會體系相違背,那這樣的企業再大,也不能對社會有太多貢獻,企業也不會發展長久。奶粉企業就是個例子,民營企業的發展空間大,因此民營企業必須要講政治,必須為國家做貢獻,為經濟發展做貢獻。”
說到企業家和政治的關系。企業家要做生意,尤其是要做大生意,就不能不與官員產生聯系,獲得他們的支持,至少是認可。當然,政府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地方政府官員要出政績,也離不開企業家的支持。他們樂意與企業家打交道,給他們提供便利,各種各樣的政策優惠。放到全球范圍看,中國政商之間的關系,實際上最為緊密。甚至有專家認為,企業家都是政治高手,越是成功的企業家,其政治手腕越高。
只是,如此緊密的政商關系未必是企業家希望的,它也經常讓企業家恐懼。因為,這種關系背后的體制,不夠理性化。企業家離政府太近,難免靠政治發財。依靠權力越多,企業家就會離市場越遠,慢慢地失去在市場里的生存能力。眾所周知,當前腐敗問題高發,其中一個重要的表現,就是企業家秘密拉攏政客使自己成為紅頂商人,實現官商利益勾兌。中國企業家要避免官商勾結的關系,從某種意義上講,企業家確實應該和官員、權力保持一定的距離。
至于“在商言商”,看起來消極,但也完全可以有助于體制的理性化。這也是有人支持企業家不講政治的另一個原因。
話說回來,企業家關心公共事務,不是官商之間走得遠走得近的問題,而是一個公民對于公共生活應有的責任與擔當。因為每一個公民都有關心公共事務的權利與義務。企業家是公民,當然擁有同樣的權利與義務。在這個意義上,企業家關注政治,乃至關注社會、法律等更廣的領域中的種種命題,均是理所當然。這也為什么“正和島”的島民王瑛聽了柳傳志的一席話后,選擇了退出“正和島”,并公開聲明:“我不屬于不談政治的企業家”的原因吧!
不確定性?
“To be or not to be”,這句《哈姆雷特》中的經典獨白,最能揭示選擇的艱難。
企業家有參與或回避政治的權利和自由。其中要害,取決于大的政治環境的開放與否,以及經商環境的開放程度與安全系數。企業家應該絕對信任體制還是背棄體制,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二元選擇,常常是一個實時變化的灰色地帶,轉型期則尤其如此。
柳傳志特意提及“當前的政經環境”,確有些許意味。因為政府權力不受約束,法制不完備,造成了中國政府力量過大,企業家沒有足夠與其較量的資本,與其交纏不清,倒不如避而遠之。
正所謂“你不談政治,政治卻要談你”。其可能的結果就是萬科董事長王石提到的重慶企業家在“唱紅打黑”期間的遭遇。當權力被濫用時,曾經風光的企業家其實非常脆弱,其財產和人身完全缺乏制度化的保障。
也因此,在這樣的轉型社會中,企業家自我保護也是情非得已。出于企業現實利益考量,企業家尤其是有巨大影響力的企業家,選擇謹慎言行,以免因自己出言不慎而對企業和個人帶來無法預計的沖擊。
同時國內外經濟走勢充滿了不確定性,很多企業家感覺自己需要變化,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怎么變化。許多持觀望態度的企業家表示,其實整個中國都在十字路口,該往哪里走,我們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也沒法確定。
王瑛嚴肅地表示,“我不反對企業家做柳傳志這樣的人,可是我反對柳傳志在中國企業家群體里頭,已經有了這樣地位和影響力的時候,他還要說現在這樣的話。他可以不說話,但不要放大恐懼、制造恐懼”。
“中國的經濟和政治是分不開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一位地方財政局長告訴記者,“其實企業家很關心政治,企業家需要政局穩定,只有政局穩定了他才能賺錢。
事實上,企業家的經營活動,需要一個良好的商業環境。這個商業環境本身,其實就包括了穩定、清明的政治環境,以及公正的法律環境等。
辯證法告訴我們,任何改革都不可能是直線向上的,都有潮起潮落的階段性和周期性。
現在的中國正是社會轉型期,所以中國更需要有資源、有影響力的企業家發揮更大的作為。
本期專題采訪的多位政府官員和企業家都認為,企業家不是要不要談政治,而是怎樣談政治的問題。
公民企業家
“我不希望我的后代面臨著我這樣的尷尬,要么就去同流合污、合謀,要么就艱難地面對世界,失去很多的機會。”
“我實在不愿意,將來我的女兒她們還要去行賄、巴結、違心地說話,為了做筆生意,必須一次又一次地吃飯送禮……我不愿意讓孩子們這樣。”這是知名投資人王功權的自述。無可厚非,父母總想把最好的、最寶貴的留給孩子。
但如果社會大環境不確定,一切都變得蒼白。這時公民社會便是最好的選擇。而公民企業家又是完成公民社會不可或缺的要素。
“公民企業家”這個舶來品,表達了由于企業家所擁有的財富可以攤在陽光之下,加上個人強烈的社會關懷,其利益表達超越了企業和自身,參與社會生活的方式也大大突破了賑災捐款、公益慈善等既有途徑,以更主動的姿態積極進行政治參與和公共表達。
就像王瑛所描述的,幾年內,80后就會成為重要的生力軍。這個群體扎根在市場上,大部分企業家的行業領域、商業模式、盈利模型的市場化程度比較高,靠政府關系掙錢和發展的企業家比例相對小了很多。這個群體的獨立性要強一些,骨頭也要硬一些,在未來十年中國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中會有很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這時用什么樣方式搭建一個行使公民權利的平臺,關乎中國的未來與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