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革命與當代文藝學研究的新道路：評歐陽友權的網絡文學研究

○郭文成

新媒介革命對于21世紀的人類生活影響深遠，它使得我們進入了一個數字化時代。具體到文學而言，它對文學生態的巨大改變就是使作者不再是封閉的自我表達的寫作，而是迫使作者重新思考和讀者的關系，思考自我和他者的關系，以及自我如何被別人分享、消費。新媒介文學的典型代表是網絡文學。而在當今中國，歐陽友權先生的網絡文學研究非常值得關注。他的創新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新視角

他注重從學理的層面展開內質性和前瞻性地研究，這就有別于一般的網絡文學研究。如他認為當前的網絡文學研究尚缺少內質性和前瞻性思考的主要表現是：（1） 對之作技術研究而不是作藝術審美性研究；（2） 對之作載體形式研究，而不是作價值本體研究；（3） 對之作異同比較研究而不是把它當作獨立存在的藝術審美現象做學理性研究；（4）對之作大眾文化的轉向研究而不是從存在論上進行意義考量，沒有從人與網絡虛擬現實關系變遷的維度，去考辨在這種技術操作、資本運作的背后，是什么樣的交往方式、生存方式造成人與現實審美關系的變化。①由此需要從學理邏輯上解決其理論形態、邏輯原點和意義與價值問題，后者才能真正揭開數字媒介文學的學理癥結，也是新世紀文學轉型由學術資源向學理建構提升的必由路徑；而需要奉行的研究原則應該是：“其一，建設性學術立場而不是簡單的評判性研究態度；其二，基礎學理的致思維度而不是技術分析模式。”②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視角創新還體現在自覺性地建構網絡文學研究的當代體系。如他的《網絡文學論綱》主要是從認識論的縱向結構上來厘定網絡文學的學理形態的：即從主客認知的二元邏輯出發，以縱向時空的視角解析網絡文學的邏輯層面展開。而后的《網絡文學本體論》則從本體論探究網絡文學“如何存在”“為何存在”，解答網絡文學的存在形態和意義生成問題。這種本體論學理形態與前此描述的認識論學理形態之間的相互映襯又相互補充，這兩種理論邏輯一橫一縱所構筑的思維構架，庶幾可以成為建構網絡文學理論的基本學理模式。

二、新主題的揭示

網絡文學的主題何在？這體現在闡釋網絡文學的生態條件、文化依歸、人文精神、學理品格、生長樣態、主體視界、創作嬗變、接受范式、功能形式和發展前景等問題；并從“形態”與“價值”層面延伸至藝術可能性層面，思考其本體的審美建構從而構建一種網絡文學的學理范式。

如他概括網絡文學的新特點：一是作家身份的網民化，二是創作方式的交互化，三是文本載體的數字化，四是流通方式的網絡化，五是欣賞方式機讀化。③他在《網絡文學的后現代文化邏輯》和《網絡藝術的后審美范式》等論文中反復強調了網絡文學藝術的后現代邏輯和后審美范式，即虛擬現實的符號審美、在線交互的活性審美和游戲世界的快樂審美。

他認為網絡文學的意義在于：文學從“載道經國”走向“孤獨的狂歡”，在價值尺度上由社會承擔向自娛娛人轉換。文學從“反映生活”走向“閑適自足”，在價值取向上由藝術真實向虛擬現實變遷。④

當然，他也指出網絡文學的局限性：網絡文學在很大程度上存在著以游戲沖動代替審美動機、以技術優勢替代藝術規律、以工具理性替代價值理性的缺憾，容易導致文學的“非藝術化”和“非審美化”。⑤這些都發前人之所未發，具有學理研究的深度與廣度。

三、新方法

一般而言，歐陽友權運用的主要方法是馬克思的邏輯的與歷史的研究相統一的方法，這也體現了文藝研究時代性與歷史性的統一要求。如他指出“網絡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⑥，要應運用馬克思主義的一分為二方法進行分析。具體而言，他的方法又是多元化、多學科的：文學的細讀法、歷史的例證法與哲學的現象學方法、譜系學方法等在他的論著中都有明顯的體現。這體現了一個當代學者縱采古今與中外理論而又能為我所用的大氣與深度。

而他的方法中始終關注對“數字化時代人文精神”的憂患與理解，這是隱含在他著述中的一個核心文化理念：“人類不能僅僅從技術本身來看待數字化技術，而必須從人性、人文、人倫、人生、人類的角度，以一種悲天憫人的人文關懷來審視數字化的意義和功能，在數字化的賽博空間中追索人文大化的目的和價值。”⑦整體而言，他“既推重價值理性，關注意義承載，洋溢著樂觀氣息，又自始至終保持著一種沉靜、整肅的反省態度和懷疑精神，更多中性化的學理闡述而非情緒化的感性激發，更多歷史化、語境化的動態審視、具體分析而非印象式的、簡單劃一的抽象武斷。”⑧

注釋：

①③歐陽友權：《網絡文學學理形態》，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第353-354頁、第92-94頁。

②歐陽友權：《網絡文學本體論》，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年版，第354頁。

④歐陽友權：《網絡文學概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1-12頁。

⑤歐陽友權：《網絡文學：技術乎？藝術乎？》，《中華讀書報》2003年2月19日。

⑥歐陽友權：《網絡文學論綱》，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12頁。

⑦歐陽友權：《數字化語境中的文藝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5頁。

⑧何志鈞、呂曉春：《漢語網絡文學理論的墾拓——歐陽友權與當代網絡文學研究的學理建構》，《東方叢刊》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