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性形象的塑造看哈代的女性觀

蔚 然

（忻州師范學院，山西 忻州 034000）

托馬斯·哈代（1840-1928）是19世紀英國的優秀作家，他的作品一直備受讀者喜愛。他的小說世界可以說是由青年婦女和姑娘們構成的世界，這群婦女敏感如游絲，美麗如仙子，被譽為落入凡塵的水中仙女。哈代的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形象清晰，個性鮮明。在現代文學中是不多見的，有著獨特的地位。哈代通過創造這些女性形象對女性的命運表示了極大的關注。然而，哈代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并不是流于俗套、簡單明了的，而是作家經過思考，以及多方面關照精心打造出來的復雜的藝術形象。在這些人物身上，貫穿著哈代的女性觀，體現著時代的特征。

一、熱情贊頌具有獨立精神、真性情的女性

維多利亞時代的女性可以說均為典范的淑女，她們談吐風雅，處處約束注意著自己的言行，這樣雖然優雅，但也缺乏生命活力。在傳統的觀念中，這些女性應該是忠誠的、順從的，是男權社會里依附在男人肩膀上的美麗花朵。當時的很多作家也極力從這一角度塑造“完美”的女性角色。作者認為，這種將女性神圣化的做法，實際上卻剝奪了女性的生命力，將男性的審美理想寄托在女性形象上，將她們降低為男性的犧牲品。哈代的作品卻與同時代的文學創作有著完全不同的審美風范。他塑造具有獨立精神、具有男性色彩的女性形象，將所有美好的詞語賦予他的女主人公。例如哈代筆下的苔絲，面對她所生活的困境，面對男人給她帶來的傷害，面對讓人窒息的社會，勇敢地發起挑戰，最后不惜毀滅自我。他所塑造的尤塔莎的角色在這一方面表現得更為明顯，她的身上滿滿的洋溢著的都是摧枯拉朽的戰斗力。在作品中，哈代對于女性應該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應該擁有的生活和權利都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哈代對女性的關注，受到了女性主義先鋒作家伍爾夫等人的贊賞。

哈代筆下的女性人物均血肉豐滿，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從外表看來，她們美麗，健康。內在氣質上，她們熱情，決不做作，朝氣蓬勃，積極向上，飽含著青春的激情。她們的生活環境都是鄉村，因此她們擁有鄉下姑娘的淳樸、單純或者野性美。《德伯家的苔絲》中這樣描寫苔絲“簡直是從全體婦女里提煉出來的典型的儀容”，“她那形體全英國也少有”。描寫苔絲的出場，哈代頗費心思。五月的一天，在馬勒特村的婦女們舉行春季游樂會的時候，一片白衣之中，苔絲頭發上的紅色發帶格外搶眼。哈代評論說“她是這群人中最配這種顏色的了”。這一情景不僅使讀者可以感受到生機勃勃的春天，更能感受到苔絲的青春無敵、幼嫩動人和淳樸聰慧的天性。同時，苔絲發帶上的紅色意味著勇敢，意味著生命，意味著真實，為后面苔絲叛逆的性格埋下了伏筆。

從內向性格上看，哈代筆下的女性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在維多利亞時代都屬于不被傳統所認同的“新女性”。這些女性真實，叛逆，她們有著對美好情感的期待和向往，希望能夠走向新的生活，但是越期待現實卻往往越事與愿違，她們被沉重的現實和曲折的命運壓得抬不起頭來，但是內心深處卻依然留有對幸福的期待。苔絲姑娘在最純真的年代被奪去了女性的貞操，在內心深處留下了深深的傷痕。又因為命運的捉弄，她與新婚幸福擦身而過，又一次游離在幸福之外。最后為了獲得短暫的幸福，拿起了復仇的利刃，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苔絲是作者理想化的現代女性，純潔善良，疾惡如仇，隱忍克制，有著堅強的意志力，富于反叛社會道德觀念和宗教偽善本質的精神。對她來說，死不是生命的終結，在死之中她獲得的是道德和精神的勝利，她的人格魅力在于精神的不屈。

哈代筆下的淑、伊麗莎白、芭絲謝芭……這些具有反叛精神的那個時代的新女性一一呈現在我們面前。在哈代的小說里，她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社會證明：她們可以成為詩人，可以向往自由，甚至可以不齒宗教。哈代把最美好的詞語賦予這些可愛的女主人公，雖然她們與那個時代格格不入，甚至是那個時代的“無序”的女性，但是她們仍然像一道美麗的閃電瞬間照亮那個時代黑沉沉的天空。這就是哈代女性觀最為我們所珍視的地方，即一個男性作家對那個時代“無序”女性的謳歌與贊美。

二、男權主義的流露和宿命的悲哀

在維多利亞時代，哈代作為男性作家，能夠創作出苔絲、伊麗莎白等等這些富有反叛精神的新女性的確給當時的文壇迎來了一股新風。從當時的社會環境來說，哈代的女性觀具有強烈的現代女性意識。但是，全面分析哈代塑造的這些女性形象，從中我們也能夠窺探到哈代女性觀的局限之處。這些局限之處主要體現在哈代創作中所流露出的男權主義思想和宿命的悲哀。

哈代作為男性作家，在創作女性的過程中仍然不能完全抹去男權主義思想的影響，某些方面仍然保留著傳統的男性價值取向。哈代自己也在這種承舊與求新思想中徘徊，因此他筆下的女性常常表現出一定的矛盾性。她們往往具有強烈的、破除一切的叛逆精神和獨立自我，但是又常常流露出傳統女性委曲求全、默默忍讓的特點。苔絲是哈代塑造的最成功的女性形象，在苔絲的身上，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這一點。苔絲具有新女性的一切特點，獨立，叛逆，但是面對家庭的重擔，她也可以自我犧牲去獵苑打工。當父親去世，她被趕出家門時，面對阿歷克，她又默默妥協了。苔絲對克萊爾愛得熱烈，為了這愛情，她可以忍受一切，甚至是奉獻自己的生命。苔絲默默忍受、忍辱負重的一面正是傳統男權主義社會所稱贊的女性品質。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苔絲的身上具有矛盾性和分裂性，這同時也是哈代女性觀局限性的表現。

另一方面，哈代的女性觀還表現出深深的宿命感。哈代在濃重的宗教氛圍和家庭教育下長大，同時又深受斯賓塞和叔本華的影響，這導致了哈代創作過程中揮之不去的悲劇色彩和宿命感。哈代筆下所創作的女性形象都有著曲折悲慘的命運，她們所生活的環境和社會就像一張巨大的、灰色的網籠罩在她們的命運之中，把她們網羅在幸福生活之外。無論是苔絲還是淑、伊麗莎白等等，這些女性頑強地與曲折的命運抗爭，但是卻最終被宿命的安排所吞噬。同時，哈代在創作過程中所創設的各種“巧合性”也讓這種宿命的安排顯得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抗拒。

三、叛逆與悲劇交織的迷惘

在維多利亞時代，英國的工業文明發展到了鼎盛的時期。就在所有的英國人都在為這美好的時代陶醉，哈代卻并沒有被表面的繁榮蒙蔽了雙眼，他以冷靜的心態和哲學家的眼光看到了這繁榮背后的黑暗。

哈代認為藝術家的作用就在于揭掉現實表面的紗巾，使人們洞見真實本身。哈代把這些社會現實用藝術的手法附著在他所塑造的女性身上，作品呈現出濃厚的現實主義風格。他筆下的苔絲、尤塔莎都無一不是敢愛敢恨、桀驁不馴的新女性的代表，具有濃重的叛逆色彩。哈代珍愛他筆下的女性，但是卻又無一例外地為她們安排了慘淡的結局。在《卡斯特橋市長》這部小說中，即便是女主角伊麗莎白最后走入婚姻的結局，在哈代看來也是充滿憂慮的。哈代曾在他的日記中寫過“他們都是籠中之鳥，惟一的差別是鳥籠的大小不同而已”。哈代一方面賦予這些女性破除一切牢籠的勇氣，另一方面卻又讓她們的命運在悲劇中結局，他的女性觀總體上呈現出一種叛逆與悲劇交織的迷惘。這種深深的迷惘不僅僅是他為女性所創作出的無序的道路，更像是一種對于女性解放找不到出口的無聲的吶喊。

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哈代，雖然已經深深認識到了傳統女性受到的壓迫和痛苦，也認為她們有必要走向“新女性”道路。但是在當時的社會狀態下，作者無法為這些新女性鋪設一條新的道路。在叛逆與悲劇交織的迷惘中，哈代只好讓她們都走向了傳統的墳墓，或者直接走向了毀滅。對于女性的革命，新女性所應該走上怎樣的一條新道路，哈代將這個問題的答案留給了新的時代。雖然哈代在作品中沒有尋求女性徹底解放的途徑，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與同時期的很多作家相比，哈代的女性觀已經是非常地難能可貴。哈代女性觀所存在的局限性和深深迷惘，恰恰使得他的作品具有更加豐富的層次，也深深地打上了那個時代的烙印，讓后來的研究者不斷地從中品味出新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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