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視角下現代學徒制構建研究

□岑華鋒

學徒制是一種傳統的職業教育培訓方式，曾盛行于中西方各國。 雖然隨著工業革命的興起，勞動方式和生產方式發生改變， 學徒制曾一度衰弱，但以職業學校為主體的現代職業教育逐漸暴露出與社會生產脫節的矛盾，“現代學徒制”逐漸進入了人們的視線。上世紀80 年代末開始，丹麥、荷蘭、英國和澳大利亞等國家紛紛掀起學徒制復興熱潮，希望能以這種將學校教育與企業培訓緊密結合的新型學徒制，培養出適應現代社會經濟發展所需的高技能人才。我國職業教育同樣面臨著職業學校與社會生產脫節、高技能人才短缺的困境，因此，近幾年現代學徒制逐漸成為職業教育的熱點， 教育部也在2012 年提出現代學徒制試點工作。 不過我國現代學徒制在廣泛推廣的過程中， 還面臨著來自企業、政府和職業學校的多重困境[1]。《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提出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給現代學徒制的建立與完善帶來了良好契機。本文試圖探索如何以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為契機，構建我國現代學徒制，并指出今后發展的途徑。

一、現代學徒制的內涵辨析

關于“現代學徒制”，因為各國特色不盡相同，所以在定義上也存在差別。我國引入“現代學徒制”概念較晚，在實施過程中對其內涵的理解也頗有不同，各學者的研究視角也不同，因此，首先需要討論一下我國現代學徒制的內涵。

從學校層面講，現代學徒制是一種人才培養模式。當前我國職業學校實施現代學徒制主要以工學結合為核心，通過頂崗實習和訂單培養等方式培養學生（學徒）崗位實踐能力與基本理論知識，被認為是“學校和企業深度合作的典型模式，也是半工半讀、工學交替的最佳形式”[2]。 學校層面實施現代學徒制，一般具有明確的人才培養目標、培養途徑、培養時間與地點安排、 課程內容安排和考核方式等，因此，它是一套較完整的人才培養模式。

從國家層面來講，現代學徒制更應該是一種職業教育制度， 或者說是一種制度化的職業教育類型。現代學徒制的出發點是培養理論聯系實際的技術技能型人才，職業學校是我國培養該類人才的直接實施者，但是我國職業學校在實施過程遇到一些問題，比如企業合作不積極、教育質量沒保障[3]、師資隊伍不充足[4]，等，這些問題嚴重阻礙了我國現代學徒制的順利開展。 究其根本原因，主要是我國現代學徒制還欠缺宏觀層面上的制度建設。縱觀國際經驗，實施現代學徒制比較成功的國家一般都有專門的學徒制法律法規、 與國家資格框架的融合機制、專門的組織管理體系、完整通暢的學徒制體系等一系列基于國家層面的規范和制度，使現代學徒制成為一個完整的制度框架， 比如英國在2008 年頒布了《學徒制草案》，對學徒制證書、學徒制框架、學徒制標準、學徒協議等進行了詳細的規定。因此，從國家層面上講，現代學徒制更應該是一種職業教育與培訓制度。

二、現代學徒制建立的必要條件

我國對現代學徒制的理解主要還是在職業學校人才培養模式層面上，而作為一種國家層面的職業教育制度，還缺乏一定的規范、原則和體系來保障培養理論聯系實踐的技術技能型人才。從國家層面建立現代學徒制要具備以下幾個必要條件：

（一）要有完善的國家職業資格證書制度

很多西方國家的現代學徒制一般都以職業資格證書標準考核來衡量學徒培訓效果，且職業資格證書的社會認可度較高，因此，學徒在勞動力市場上的競爭力也大大增強。特別是英國的現代學徒制與國家職業資格證書制度結合非常緊密，不同層次的學徒制對應不同層次的資格證書，比如學徒制項目的學生對應獲得2 級資格證書，高級學徒制項目的學生獲得的是3 級資格證書。學徒制與國家資格證書制度緊密結合使培養目標更加明確，突出對學徒職業技能的培養， 更容易獲得企業和社會的認可。我國職業資格證書制度還不健全，缺乏權威性、嚴肅性和統一性，教學內容與職業資格標準之間也缺少對應關系，以至于職業資格證書的社會認可度不高[5]，這些問題都導致我國無法建立高質量、嚴標準的現代學徒制。

（二）要有行業、企業充分參與的組織管理機構

現代學徒制實施者主要是企業和學校，而且學徒70-80% 的時間是在企業接受實際技能的培訓[6]，因此，企業在現代學徒制中起到了核心作用[7]，這也必然要求行業、企業充分參與現代學徒制的組織和管理。 企業不僅要成為現代學徒制培養的主要場所，更需要全方位參與職業能力標準、學徒制立法和政策、課程內容和教學方式等方面的決策。 在德國， 每個職業部門都建有一個職業培訓委員會，由6 個雇主代表、6 個雇員代表以及6 所職業學校的教師組成，他們有權在《職業教育法》的基礎上制定該職業學徒制的相關細則[8]。 奧地利的行業企業除了直接參與學徒制培訓外，還可以在奧地利職業教育立法、修訂、課程內容制定、行業培訓要求、培訓經費撥款等方面提供建議并參與制定過程[9]。

（三）要有層次分明、相互溝通的現代學徒制體系

現代學徒制體系不僅要滿足學徒獲取更高技能的愿望， 也要能滿足學徒轉入普通教育的需求，即需要兼備內部發展性和外部拓展性。人們對于技能有不同層次的需求， 這就需要根據職業資格制度，劃分不同層次的培訓，并保障層次間上升通道順暢。 英國是這方面的典型代表，英國學徒制體系有五級，從下往上依次為青年學徒制、前學徒制、學徒制、高級學徒制和高等學徒制，每級都能獲得相應的職業資格證書，高等學徒制完成后學徒可以獲得基礎學位，為學徒今后獲得更高層次的學術資格提供了途徑。 因此，我國現代學徒制不能只停留在學校層面的人才培養模式的理解上，更需要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使學徒技能不斷得到發展，且能在普通教育與學徒制之間靈活流動，增強現代學徒制對學生的吸引力。

（四）要通過立法，使學徒制更加規范化、標準化

政府出臺專門的法律法規，不僅能保證現代學徒制的法律地位，使其有法可依，更重要的是，現代學徒制是多主體參與的教育培訓類型，涉及多方利益，因此，權責分明的法律法規能使學徒制運行起來更加規范和標準。現代學徒制法律法規應該在學徒招收、入學標準、入學三方協議、培訓資助、培訓評估方式、學習與培訓時間安排和學徒薪資待遇等方面做出詳細規定，明確學徒、企業、學校和政府在學徒培訓運行過程中各自的責任與權利。 芬蘭在1992 年專門頒布了《學徒制培訓法》，規定了學徒制培訓的實施過程（包括學徒合同、培訓期限、資格證書等），為學生提供了堅實的法律保障[10]。 因此，我國實施現代學徒制必須出臺相關法律法規及配套政策，使各運作環節更具操作性和規范性。

三、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背景下建立現代學徒制

2010 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以下簡稱《規劃綱要》）中提到：“到2020 年，形成適應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調整要求、體現終身教育理念、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滿足人民群眾接受職業教育的需求，滿足經濟社會對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的需要。 ”[11]這意味著我國職業教育發展重點從規模擴張向質量保障轉變，有利于提升職業教育的整體質量與吸引力。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是從國家制度層面解決職業教育問題的重大舉措，這也無疑給國家制度尚且欠缺的現代學徒制帶來了良好發展契機。

（一）與產業、崗位對接，建立科學合理的職業資格證書制度

相比于其他教育類型，職業教育與社會經濟發展的聯系更為緊密。 因此，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應當與現代產業相匹配，與職業崗位相對接[12]，這也是《規劃綱要》的首要目標。科學合理的職業資格證書有兩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它是反映勞動者具備某種職業所需要的專業知識和技能的證明[13]，是企業用人的主要依據，企業可以根據資格證書的種類和層次安排員工相對應的崗位，從而實現職業教育與勞動力市場的溝通；另一方面，科學合理的職業資格證書可以根據勞動力市場技能要求的變化而及時更新。我國正處于經濟結構轉變和產業結構調整的關鍵時期，新的產業和職業不斷出現，這就需要及時開發新的職業資格，以規范勞動力市場。因此，要適應勞動力市場變化， 實現職業教育與產業、崗位的順利對接，必須要有科學合理的職業資格證書制度，這是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首要任務。

（二）以培養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為目標，帶動行業、企業參與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

一方面，我國高技能人才短缺成為產業結構優化調整的短板，培養高技能人才成為行業、企業自身發展的需求。 以浙江省為例，按照國家“十一五”規劃要求， 截止2008 年技能人才應達到1408.19萬人，但實際人數為691.2 萬人，其中高技能人才僅為101.8 萬人，占技能人才的14.73%[14]。 因此，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提出“培養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符合當前企業、行業對高技能人才的實際渴求。另一方面，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勢必建立和完善企業、行業參與機制，使行業、企業積極參與職業教育管理和決策。 行業、企業對職業教育發展的作用不言而喻，但我國企業參與熱情不高一直制約著職業教育的發展。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具有外部適應性的特征，是一個開放的體系[15]，行業企業參與管理和決策能使我國職業教育更好地適應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調整。 因此，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建設必然會涉及行業企業參與機制的建設和完善。

（三）以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為契機，完善我國職業教育結構體系

現代職業教育基本框架包括不同層次職業教育相互之間及與普通教育、繼續教育之間的銜接[16]。 從職業教育不同層次相互銜接來看，現代職業教育結構體系應該明確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目標定位，實現專業設置、課程內容、教學方式之間的有機銜接， 并以職業資格證書制度為重要載體，實現中職與高職學生技能水平評價的互認銜接[17]，另外還要探索專科以上層次的職業教育，打通中職到高職、 到應用本科直至應用研究生教育的通道[18]。當下， 我國已經把職業教育作為一種教育類型，中職和高職由教育部門實行統一領導，這也有助于中高職內部銜接，系統培養高技能人才。 從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銜接來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旨在打破兩者各自封閉的狀態，建立相應的考試選拔機制或者依靠國家資格框架等手段，進而形成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靈活溝通、轉換的教育體系。

綜上可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建立將會促使我國建立科學合理的國家職業資格證書制度、行業企業參與的職業教育機制和完善的職業教育結構體系。國家職業資格證書制度的建立為現代學徒制的建設提供了前提條件， 使學徒制培養更有目標性，且培養的學徒質量更高；行業企業參與機制的建立為現代學徒制建設提供了外部保障，使學徒制培養更加面向職業和崗位； 完善的職業教育結構體系為現代學徒制建設提供了順暢的上升通道， 借助于該體系使學徒制可以培養技能層次分明的技能人才，并且滿足學徒繼續學習的愿望。 因此，現代學徒制應該抓住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良好契機，使現代學徒制成為我國培養高技能人才的成功制度。

四、我國現代學徒制需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首先， 如何以職業學校為主體實施現代學徒制。國際上現代學徒制分為需求引導型和供給引導型兩類：需求引導型國家的現代學徒制雇主責任感高，企業參與性強，被稱為高企業合作與低學校整合型； 供給引導型國家的現代學徒制雇主責任感低，企業參與性相對較低，被稱為低企業合作與高學校整合型[19]。我國是學校主體職業教育模式[20]，政府主導性強，企業參與性較弱，因而我國實施的現代學徒制應該是以學校為實施主體的低企業合作與高學校整合型。 另外，隨著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建立， 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間能實現橫向銜接，職業學校學生獲取學術學位的愿望也會更加強烈。因此，在這種現實情況下，我國中高職院校應該考慮實施“雙軌制”，即一部分學生參與以技能培訓為主的現代學徒制培訓， 以培養技能型人才為目標；另一部分學生參與以理論為主的職業教育，以培養工程技術型人才為目標。兩軌之間可以根據一定的手段實現相互流通，這種兩軌制的職業教育，不僅能滿足不同學生的需求，而且學徒制還能為學校之外的社會成員提供職業培訓創造機會。

其次，現代學徒制合作企業的選擇。 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建立將會完善企業參與機制，國家也會出臺相關政策，利用稅收、經費補貼等手段鼓勵企業參與，但選取哪些企業作為突破口也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從企業崗位技術要求來考慮，現代學徒制要選取高技術要求的企業， 比如機械制造類企業、高新技術類企業等，這些企業的崗位對于操作技能要求較高，對高技能人才的需求較大。 從企業所有制屬性來看，可以選取大型國有企業。 我國是中央集權制國家， 國家行政命令能夠得到有效的實施，因此，相比于私人企業，國有企業更可能接受國家指令實施現代學徒制。 《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2-2020）》是在國家有關部委合作下編制的，其中一個重要部門就是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可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將會得到有關勞動部門的大力支持，使校企合作機會增多。

現代學徒制將傳統學徒培訓方式與現代學校教育相結合，被很多國家視為培養高素質技能型人才的有力武器。 我國對現代學徒制的理解還不統一，但主要分為兩種：學校層面的人才培養模式和國家層面的職業教育制度。我國對學校層面的現代學徒制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探索，但是為了使現代學徒制的實施更標準化和制度化，還需要從國家層面對現代學徒制進行制度建設。通過研究實施現代學徒制較成功的國家可以發現，建立現代學徒制度需要有完善的國家職業資格制度，行業、企業充分參與的組織管理機構，層次分明、相互溝通的現代學徒制體系和使學徒制規范化、標準化的法律法規等前提條件， 但這些要素在我國還不完善甚至缺乏。 不過我國正在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該體系的建設將會完善科學合理的職業資格證書制度、企業參與職業教育機制和職業教育結構體系等，這將為現代學徒制建立創造良好的契機。 另外，我國是學校主體的職業教育模式，應該考慮實行“雙軌制”教育， 以現代學徒制有針對性地培養技能型人才，并在合作企業選擇方面，我國現代學徒制應該選取高技術要求的企業和國有大型企業為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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