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歐陽明

劉縣長，上班了！一路上，不斷有人給有才打招呼。以前當科協主席的時候，他主動招呼別人，別人都愛理不理的。自從當了副縣長，打招呼的人就多了。嗯。有才一邊點頭回應，一邊不停地踏著自行車，感覺像首長在檢閱部隊，很是愜意。

到科協前，有才一直在鄉鎮工作，從農技員到鎮長干了15年，之后就停滯不前了。三年前，縣委為了下派個秘書做鎮長，就把他挪到科協做了主席。

雖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但在縣一級，科協卻是個可有可無的部門，主席一般都是政治上沒前途的人擔任，相當于提前退休。有才對此有些失落，但后來轉念一想，大小也是一把手，還進了城，慪氣啥呢！

科協經費很少，沒錢買車。就算能買，也養不起——保險、油費、過路費、修理費什么的，根本就無法承擔。有才只有步行上班，走了幾天，覺得到單位還是有點遠，就和單位職工一樣，買了一輛自行車。

科協幾乎無事可做，不會有人宴請，每天兩點一線，很有規律，加之騎車，有才那被酒精摧殘得虛弱的身體，開始漸漸好轉起來。久之，有才竟喜歡上了騎車。每天清早，他都會按時起床，騎車出去溜上一圈，一天不騎，就覺得渾身不舒適。

有才做夢都沒想到天上真的會掉餡餅。上月縣里換屆的時候，他竟被推上了副縣長的位置。原來，上級要求，縣政府班子必須配備一名民主人士。組織找了半天，結果發現只有他合適。

有才家族還從沒出過副處級這樣大的官。大家都說是他祖墳冒煙了。

政府給有才配了專車，坐了一段時間，就覺得雙腿無力。到醫院檢查，說是肌肉萎縮，要加強鍛煉。于是，有才不得不又開始騎車上下班。

當有才第一次騎著車和其他縣級官員的轎車一同進出機關大院的時候，大家議論紛紛。

副縣長了還騎自行車，難得啊！有人感嘆。

很多年沒看到這樣的干部啦！過往群眾稱贊。

但縣級領導們見了，卻一臉鄙夷的神色，私下議論，他是不是想標榜自己艱苦樸素，有什么想法啊？

很快，副書記找到有才，說，你能不能不騎自行車？

為啥？

組織給領導配車，主要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副書記沒正面回答。

我工作效率不高嗎？

很高，但最好不要騎了。

我是不得不騎啊！有才說明了原因。

鍛煉可以找其他方式嘛，要注意班子在群眾中的形象！副書記走時說。

有才不以為然，心想，我都這把年紀了，是身體重要還是前途重要啊！

轉眼就到了縣級班子民主生活會的時候。民主生活會，必須邀請上級組織部門和紀委的領導前來指導。會上，不僅每個班子成員要述職，成員之間還得相互提意見，主要是說缺點，不能搞一團和氣，即批評與自我批評。大家對其他領導的缺點，都說得不癢不痛的。但到了有才，意見卻十分尖銳。

大家一致認為，有才大局意識、集體意識淡薄，好突出自我。最后測評，有才稱職的票數還不到一半。

不到半數，按規定就必須換崗。不久，有才便被安排做了助理調研員。助理調研員也是副縣級，但僅僅是享受待遇而已，不再分管什么工作，其實是徹底靠邊站了。

有才下來后，社會上謠言四起，有人說他利用職權貪污受賄，騎車上下班，是裝窮給大家看。

也有人說，他騎車是為了偷情方便，他和幾個女人有染。

對前一種說法，有才老婆心里有數，沒當回事。但對后一種說法，卻不依不饒，叫有才必須老實交代。有才大怒，說，我是啥人你還不清楚？都是騎車惹的禍！說完，抓起錘頭，把自行車砸得哐當哐當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