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秀杰
(滄州師范學院歷史系 河北 滄州 061001)
滄州是中國著名的武術之鄉,而滄州人尚武,尤以回族為最。這一榮譽,凝結著回族武術家的巨大貢獻,閃現著回族武術高手的身影。僅明、清兩代榜上題名的滄籍武進士、武舉人就達1937名,而其中著名高手多為回族。《滄州武術志》載有傳略之著名大師就達40余人。滄州武林精英薈萃,豪俠云集,形成了濃厚的習武、尚武民風。經過十幾代人的努力,滄州回族形成了一系列自己的武術門派,其代表主要有八極、六合、彈腿、滑拳、查拳等五大門派和風磨棍、青龍劍、卻病延年二十式等拳械。除此之外,還有山東東昌府恩縣廟立莊回族馬祥九傳入滄州的“八翻”,馬鳳圖之弟馬英圖與滄州郭長生共創的“瘋魔棍”等皆為當地回漢人民喜練之術[1]。如今,一些滄州回族武術的代表門類和技法,已經作為中華民族文化之瑰寶,跨出國門,奉于世界。滄州回族武術能有如此成就,是與其自身的歷史、文化、生存環境等因素密不可分的。這也是滄州回族習武、尚武原因所在。
滄州市回族人口近20萬人,主要分布于今滄州市的17個縣、市、區的1468個村街。部分回族家譜證實,其祖先多遷自晉、魯、蘇、浙、滬、皖、鄂等地,“皆明初由江南遷徙而來”,其中有不少是明朝的武將。例如:孟村蕭氏祖諱琪原居南京,于明朝永樂十三年官封無敵將軍派鎮大塢龍,后因探親留居今孟村肖莊子立村。滄州常姓回族為明初開國元勛常遇春后裔,常遇春為朱元璋麾下副元帥,其部下多為回族,北上伐元曾設帳于太平鄉安都里(今孟村縣王帽圈村)。常氏后裔于永樂二年奉詔由北直隸永平府灤州遷至孟村,立莊趙常帽圈(王帽圈村)。劉氏家譜載:其三世祖劉承遵之夫人,即常遇春長子常茂之女。孟村王石橋王氏譜稱:“吾王氏原籍系江寧府上元縣二郎崗歪柳樹王家胡同人氏,族人百余家,遠祖尊號王榮,長子銘盤,次子銘鏡……后在開平王常茂帳下為將,至明成祖十九年,吾銘鏡祖奉旨攜家帶眷陪王伴駕北上,后因侍王有功領賜莊園于滄州”。.將門之后從小在軍營附近長大,受家傳及環境影響,尚武習武是很自然的事。
另外,回族崇拜的伊斯蘭教領袖穆罕默德勇武并精于劍術,曾經給勇士哈立德賜名“安拉之劍”。回族人嚴格遵守穆圣的言行,因此,回族人認為練武自衛是“遜奈”,是高尚的“圣行”,是應該提倡的良風美俗。習武,一開始便注入了回族先民的血液和靈魂。有不少阿訇、鄉老本身就是武藝出眾的武師,如:海朝英(1902~1981),祖籍河北省孟村回族自治縣丁莊子村。系彈腿門高手。其祖父海思福名震華北,享譽阿拉伯世界,被世界伊斯蘭國家稱贊為“東土第一人”、“伊斯蘭教普照大地東土的最亮的一顆明星”。海朝英在羊三木先后歷任兩屆阿訇(每屆五年),在此期間,虔誠拜主,嚴守教律,在教授經文的同時,他還帶領大家習武防身、習武反抗一切壓迫勢力。他常說:“要反抗,要長民族志氣,不做東亞病夫,就要練武。”當時羊三木百姓“人人習武”蔚然成風。民國20年(1931),在沈陽清真南寺就職,適值張學良舉辦東北三省武術會,遂報名參賽。賽前,張帥觀其表演,立授名譽第一名,贈綠旗一面。后親去清真寺看望,并贈銀盾一座。[2]
史上滄州回族人地位低下,大部分處于社會的底層,惟其如此,其改變命運的想法越是強烈,在舊時代,途徑只有兩條“習文或者練武”。舊的文官科考制度有很多弊端,八股文除了應付科考之外,可以說一無用處,如不能金榜題名就會像中舉之前的“范進”一樣幾乎是個廢人。習武則不同,成,自然可以改變命運,光耀門庭,科舉不成亦有一技在身,為謀生提供便利,鄉鄰也不敢小視。滄州地處九河下梢,水旱災難不斷,致使以農業為主的滄州人很難維持生計,為求生存,滄州回族的祖先將目光移到農業之外的行當,或利用滄州、泊頭這樣的水旱碼頭商賈往來頻繁的特點押貨保鏢,或利用農閑的時間外出打把勢賣藝,或自身做點小生意。超人的武藝是上述幾種謀生方式的基本保障,對賣藝人來說,武術內容豐富,人們喜聞樂見,則收入自然越高,越容易維持生計,另外自身武藝高強,則對所到之處的地痞無賴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使其不敢輕易滋事、挑釁;小生意人在盜匪橫行的年代,有武藝在身,身體自然強健,遇到緊急情況,進可保財物不致丟失,退可保自身安全,因而就有了對武術的客觀需求。
歷史上,滄州回族承受了很重的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清法律規定,三人以上持兵器走路者要定罪,回族罪加一等;回漢糾紛,對回族從嚴。民國時期北洋軍閥將孟村回族自治縣境劃為“匪區”,經常以“剿匪”為名進行燒殺搶掠,僅1922年和1925年兩次屠殺,回族百姓死難1000余人。回族信仰的獨立性,生活方式的差異決定著其很難與主流社會完全融合,主流社會對回族的排斥心理根深蒂固,部分回族人被迫改名換姓或者改變民族信仰。據考證滄州部分白氏、尹氏族譜本與當地回族同根同源,就是祖上有人為官以后迫不得已改變的信仰。而社會底層的部分民眾為爭奪有限的生活資源(如土地、水源等),必然會將目光投向相對弱勢的回族群體,而這種想法不僅會引起有同類想法的人的共鳴,而且會取得官府的默許或者暗中支持,滄州回族群體被官兵剿,土匪殺,民團欺,人為因素猛于自然災禍。在韓石橋村《韓氏家譜》中記載:“清季不綱,萑苻遍地,嘯聚成群,動輒成百。延及民國,政權失馭,官府籍剿匪公然擄勒。軍隊殺良民,而捏報首功,人民之傾家蕩產、殞命街衢者前仆后繼,慘苦萬狀。匪人之猖獗如故,毫不過問,以無利可圖也。甚至有兵匪沆瀣一氣,互以魚肉人民為利藪者。”而滄州回族歷來就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群體,為擺脫任人宰割的命運,主觀愿望上想通過習武強身,增強自身的防衛能力以求得族群的生存和延續。基于上述原因,滄州回族把練武看得比習文更重要。
回族武師都具有意志堅韌、光明磊落、俠肝義膽的優秀美德。據考證,數百年來滄州回族武師無一武林敗類,無論走到哪里,都將滄州的俠名傳播到那里。如:“大刀王五”王正誼被稱為“京師大俠”與霍元甲齊名。他一生慷慨仗義,以尚武濟貧、刀不染血、德容感化著稱。他創辦的源順鏢局名揚京師,有“德榮感化”的匾額,懸掛于門之東側;“義重解驂”的匾額,懸掛于門之西側。百姓贈以“尚武”、“濟貧”兩匾,懸掛于門首。他規范從業,德義高尚,北到遼寧,南到湘鄂,東自江浙,西至陜晉,凡見鏢旗上有“王五”二字,無人敢犯。《滄縣志》云:“榆關、江浦間,任俠之流,皆奉之為祭酒(首領),于是有大刀王五之稱,大刀者,非以刀名,人以此尊之耳”。“全能愛國武術家”王子平,人稱“神力千斤王”,從小習武,刻苦勤奮。17歲即已遍習民間流行的各種拳術、器械,20歲前后師從馳名南北的武術大師楊洪修阿訇,練得一身超群武功。尤精查拳、八極拳、彈腿、刀劍槍棍及摔跤、射箭,以力大著稱。為了國家民族的大義,曾多次挺身而出,擊敗沙俄、日本、美國和德國大力士。1918年,在北京萬國比武大會上,擊敗號稱“環球大力士”、“世界惟一大力士”的沙俄拳師康泰爾;1919年在濟南摔傷日本柔道大師宮本、拉倒美國拳師阿拉曼;1921年赴美國萬國競武場與美國拳師沙利文比武,將沙利文嚇退;又曾擊敗德國大力士柯芝麥等。打擊了侵略者的囂張氣焰,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被時人譽為“全能愛國武術家”。八極六世掌門吳秀峰只身混入日寇運華工之軍車,救出一車被抓華人。近代以來中華民族飽受列強侵略凌辱,災難深重。武林人士擔當道義、精忠報國,以武藝大長民族志氣。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人民政府視中華武術為優秀民族文化遺產,納入民族體育項目,滄州武術得到發展。自1953年11月,天津全國民族形式體育表演大會以后,王子平等被選入赴京表演團,在中南海為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陳毅、賀龍等國家領導人表演,受到很高評價。1960年,王子平及其女兒王菊蓉隨周恩來總理率領的國家代表團訪問緬甸。同時,滄州武術運動員在滄州各級武術比賽及省和全國武術比賽中多人多次獲獎,對滄州武術之發展,均具巨大推動力。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滄州地、市及各縣相繼建立武術協會,建立、恢復、充實業余體校武術隊,配備領導和教練人員,增添武術訓練設施。一些中小學開設武術課,編排武術操。1985年滄州市被河北省體委命名“武術之鄉”,2006年滄州武術被國務院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為滄州回族武術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空間。城鄉武術院校普遍興起。如:滄州武術研習院,由回族拳師劉述來任院長,曾是滄州市唯一一所國辦武術專業院校。回族武術家吳連枝創辦孟村八極拳國際培訓中心,集教學、科研、訓練、展覽為一體,為各國八極拳習練者提供場所。還有滄州穆斯林武館、大陸合武館、滄州查滑團結武館、通臂拳社通用武校、泊頭六合武館、黃驊市后街五虎棍代表隊、滄縣大褚村穆斯林彈腿拳社,孟村縣文體廣新局武術隊等。各武校溶傳統師徒授藝與現代教學為一體,文武并重,走向正規化發展。
滄州回族武術經歷了幾個世紀的風雨,薪火相傳,武風不衰,對中華武術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今天的回族武術,已從封建時期的衛族、衛教、衛身手段變成增強人民體質,增強民族團結的一項有益活動。隨著以后國際文化交流的日益擴大,回族武術將同整個中華武術一樣,被世人認同并喜愛,必將為促進國際交流,增進各國人民友誼作出新貢獻。
[1]吳丕清.滄州回族[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9.
[2]滄州武術志[M].第八編.傳人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