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研究也要講求人性美

候偉杰

（鄭州大學歷史學院 河南 鄭州 450001）

歷史，是對人類生活的記錄。馬克思曾說，人是按照美的原則創造物體的。人類按照美的原則創造物體，塑造自己，歷史作為記錄人類活動軌跡便是美的結晶。誠然，歷史有它的客觀性，然而每一個歷史發展過程又是由具體人物來完成。漫漫的歷史長河中涌現出的各色人物不計其數，一個個個性鮮明，構成了歷史豐富多彩的畫卷，成就了歷史之美。科林伍德將歷史歸結于人性的學科，強調“要由人性科學來做的工作實際上由而且只能由歷史學來做。歷史學就是人性科學所自命的東西”(1)。英國哲學家沃爾什認為歷史學家必須要具備人性觀點，并基于人性的觀念來做研究。他說：“除了歷史學家各自為其特殊的目的所假定的特殊概括之外，他們還各有一套基本判斷構成為他們全部思維的基礎。這些判斷關系著人性……歷史學家正是根據他對人性的概念而最終決定把什么作為事實來加以接受，以及怎樣理解他所確實接受了的東西。”(2)

一、我國傳統以來的歷史審美

中國自古就有良好的歷史審美傳統，歷史學科的人文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古代的正史多采用紀傳體的編纂方式，為重要人物作傳，這就能更完整地表現人物的性格、命運、作為等等，最典型的當屬司馬遷的《史記》。說到《史記》，人們自然會想到“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贊美，說明《史記》具有科學和審美兩重性，而且在這兩方面都有極高的造詣。司馬遷具有史學家和詩人兩種氣質，以致他在創作《史記》的過程中不僅僅局限于對歷史的單純記述，而且對歷史人物進行繪聲繪色的描述，特別是在人物性格方面，對歷史人物的心理更是敢于大膽揣測。使得每一個人物都個性鮮明。例如描寫項羽“身長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氣過人”，怒視樓煩，“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遂走還入壁”，一個英雄豪杰的形象躍然紙上；又如，李廣的性格特點是“納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如鄙人，口不悛俊能道辭”，為其悲劇人生埋下伏筆”。每個人物都形象生動，讓人感覺仿佛自己就在歷史的現場親眼所見一般。

二、近代史研究對人物個性缺乏足夠重視

在近代史研究中，人性之美往往被忽略。古代人編修正史以人物為中心，現代人編寫近代史則基本泯滅了歷史人物的個性。近代史研究更注重在利益之上形成的群體的研究，而往往忽視了構成這些群體的是一個個有著鮮明個性的歷史人物。正如俞可平在一篇文章中所談到的：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即不承認人性、人權和人道主義，同時大搞階級斗爭，使階級劃分和階級斗爭的觀念“進入社會的每個角落，直至進入家庭，進入工廠，進入學校”。結果是“我國傳統的優秀道德被許多人遺棄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友愛和信任開始喪失”(3)。人們正常的情感和心理被嚴重扭曲，歷史審美更是無從談起。

近代史與黨史有重合的部分，使得近代史研究往往被賦予更多的政治色彩。形成了強調階級斗爭的革命史觀。傳統的革命史觀往往著眼于政治上的是是非非，只見階級不見個人；只見生產力及其對應的上層建筑的進步，見物不見人；只見本階級和民族的命運，不見他人。文革時甚至對“人性論”進行了公開批判，歷史的人文價值完全被忽視，歷史學更多的是作為政治的附屬品。歷史教材告訴學生：國民黨代表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利益，是帝國主義在中國的附庸。中國共產黨代表著以工人、農民為主的人民大眾的利益，是新興的革命的力量。前者所言所行一定反動，后者所作所為一定進步。這種大是大非的說教缺乏人文關懷，違背了歷史作為一門人文學科的性質。再者，以孫中山和袁世凱為例。長期以來形成了代表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勢力的袁世凱竊取革命果實的說法。然而袁世凱能獲得支持，也是由于他在清末新政時期展現出來的革新傾向和政治能力，在當時確實是擺平國內局勢的最好人選。如果我們進一步從個人的角度分析這兩位人物，一位是清末官場富有革新思想的政治家，一位是最早革命但卻一直流亡海外的革命先驅；一個善于作為，一個善于宣傳，兩個形象躍然紙上，時人選擇袁世凱便更容易解釋了。此足以證明，和階級觀念相比，人的因素更加具體可見。

三、近代史的多樣性要求我們重視人性之美

中國近代史本身是復雜多樣的，有號稱“千古完人”的曾國藩，也有“無學無術”的岑春煊；有“全盤西化”的傅斯年；也有“昌明國粹”的吳宓……這些歷史人物本身就是很好的審美素材。近代史雖短，但有太多的恩怨糾葛，離開了人性的立場，每一個研究者自身的國家、民族、宗教、階級、黨派，乃至膚色、族群、家族、教育的背景，注定會成為客觀研究與同情理解他國、他族、他黨、他派人的思想、情感、行為與動機的難以逾越的障礙。想要讀懂不同人的內心世界，也很少可行。因此，在近代史研究中要強調人性之美。從審美的角度講有兩點好處：

首先，發揮近代史陶冶情操的功能。文、史本一家，都是以人為研究對象，文學更多的是主觀感受的表達，而歷史是通過對過去事件的原因和經過的發掘和評判來展現其現實意義。如今市面上很多雜志或報紙上有什么內幕、秘聞之類的野史，讀者往往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這對普通讀者來說不失為一個陶冶情操的方式。而正規的歷史教材大是大非的說教味同嚼蠟，結果野史比正史更受讀者青睞。若在近代史研究中更多的強調人性美，對學者來說學習歷史不僅是知識量的增加，更是對情感的沖擊。

其次，努力還原近代史的本來面目。歷史研究貴在求真求實，然而近代史的特殊性，其研究往往側重說教。受政治因素的影響，近代史研究有些部分有失真實，文革時期更是發展成了涂抹史學。改革開放以來，政治氛圍越來越寬松，近代史研究中的人性因素更多地被提及，研究成果才更加真實可信。

總之，每一個歷史人物都有自己的情感、性格，摒除他們的階級、黨派、利益集團，與我們身邊的人無異。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這也正是我們進行歷史審美的對象。歷史本來就是以人為研究對象，換言之，人是歷史發展和進步一大動力，這大概就是我們今天強調“以人為本”的原因所在吧。

注釋：

（1）R.G科林伍德.歷史的觀念.中譯本第238頁.何兆武，張文杰，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4。

（2）沃爾什.歷史哲學導論.何兆武，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62。

（3）俞可平.思想解放與政治進步.2007年9月17日《北京日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