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卡通一代”自誕生以來,就處在評論的風口浪尖。本文旨在通過對“卡通一代”代表性圖像的解析,來挖掘藝術家隱藏于作品背后的內心世界和藝術觀念,從而為“卡通一代”這一藝術現象和流派正本清源。
關鍵詞:卡通一代;視覺;內心世界
“中國新人類·卡通一代”(簡稱“卡通一代”)是廣州美術學院國畫家黃一瀚于1992年發起的一場藝術運動,以1996年12月在華南師范大學美術展廳由楊小彥先生主持“卡通一代第一回藝術展”為開端。十多年的成長過程中,它收獲了許多鮮花和掌聲,也遭遇了不少批評與不屑,但無論哪一種態度,都顯示出藝術界人士對它的強烈關注。
到2008年,“卡通一代”已舉辦8次主題展覽,參展的藝術家有黃一瀚、響叮當、江衡、羅丹、高瑀、王璽、陳可、田流沙、梁劍斌、沈娜、熊力均、潘玉川、熊宇等。作為“卡通一代”創始人的黃一瀚曾經這樣定義他們:“生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具有生存平面化、卡通玩偶化、中性化、網絡數字化的一代年青人”。而“卡通一代”主將江衡則總結說:“卡通一代是斷層的一代。他們游離于父輩之外,對生活充滿莫名其妙的怨恨。談到理想,兩個字:沒有。沒有了理想,就沒有了歸宿,就成了脫韁的野馬”。考慮到這些,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和接近藝術家們在作品中所要表達的特定意味。
下面我們選擇“卡通一代”的幾位領軍人物,以畫面或裝置的內容為主線,對幾種代表性題材進行圖像學式的分析。
1 “卡通一代”之美女精靈
在這里,我選擇使用“精靈”這個詞匯,是為了更好地渲染“卡通一代”作品中“美女”的虛幻性和“精靈古怪”的形象。無論是黃一瀚的觀念水墨畫、裝置《中國棋盤——美少女大戰變形金剛》、《騎在青年人身上的美少女》等,還是江衡作品中各系列的美女形象,均具有這兩種特質。
生于1957年的黃一瀚,至今已年過半百。他在1978~1982年間就讀于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求學期間已對寫實類水墨人物畫長期一統天下產生逆反心理,并在1991年出差深圳時敏銳地觀察到:年輕人卡通化是一種嶄新的社會人類現象。之后,他撰寫了一系列文章,正式提出“新人類”與“卡通一代”的概念,還組織成立了“卡通一代”工作小組。直到1996年華南師范大學的那次展覽,黃一瀚終于舉著“卡通一代”的大旗以華麗的姿態亮相于藝術界。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黃一瀚這次展出的作品不是水墨畫,而是裝置《中國棋盤——美少女大戰變形金剛》。展覽的策劃人楊小彥先生很是感慨地說:“一個中年人,一個從事傳統國畫多年的美院老師,能以如此大的熱情去從事非學院系統的藝術,從事非他這個年齡段所應該從事甚至接納的藝術,這真是一件奇特的事情。”①但令所有人驚訝的是:他這次“不務正業”的嘗試即便沒有獲得滿堂彩,卻也贏得了“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效果。
讓我們來近距離觀賞一下這件開創性的作品《中國棋盤——美少女大戰變形金剛》(圖1)吧。它放在展廳中央,巨大的中國象棋棋盤兩邊,一邊是日本卡通人物美少女模型,一邊是真正的日本機器人玩具。前去參觀的少年兒童們為之狂喜,而成年觀眾或許更多的是對作品產生質疑:“美少女”和“變形金剛”這兩種市面流行且彰顯外來文化進入普通大眾的玩具,居然同時放置在一個象征中國傳統元素的象棋棋盤上?這看起 來像一個悖論。中國象棋本該有的爭斗雙方——黑棋和紅棋,被置換成了代表“性感”與“暴力”的“美少女”和“變形金剛”,這種文化的跨越讓人乍一看,心里不是那么的舒服,但眼睛還是被吸引了。錢鐘書曾說:你們吃了雞蛋覺得好吃就行了,為什么一定要認識那只下蛋的母雞呢?但確實是在《中國棋盤——美少女大戰變形金剛》展出之后,許多人關注起了做裝置的國畫家黃一瀚。評論開始風起云涌,盡管批評占了大部分,但就這些年“卡通一代”的發展勢頭來看,那些批評反倒像明星們的緋聞炒作一般宣傳了黃一瀚以及他號召起來的“卡通一代”。這是誰的勝利?歸根結底,其實是“美少女”的勝利。
在黃一瀚的另一件裝置作品《騎在青年人身上的美少女》中,“美少女”形象再次出現:一位身著名牌的時尚青年,跪在三臺電視機上,背上騎著用透明有機片做成的平面化的巨大的美少女,電視中同時播放著日本和美國的卡通片。出乎意料的是,他這次要表達的不是跨文化的融合,而是中國青少年在消費時代被卡通奴役的狀態。他們不關心國家大事、民族存亡,更注重享受當下,吃的是洋快餐,喝的是洋飲料,看的是卡通劇,聽的是卡通主題曲,床頭放的是卡通人物,穿著學的是卡通主角。他們的生活充斥著卡通,所以長相類似卡通人物的超女勝出了,李宇春、周筆暢也成為了中性流行文化的偶像。歸根結底,這還是“美少女”的勝利。
再者,黃一瀚的觀念水墨畫,亦有卡通美女。他甚至說:“我工作的目標就是要將觀念的表述在中國畫中突現出來,而且,我還要將商業流行文化、電子文化、卡通文化、后人類文化引進中國畫,以使我的工作與其他水墨畫家拉開距離。”②所以,我們看到了水墨版的卡通明星以及西式玩具,類似于電腦碎片。技法和形式的翻新,不僅象征性地表達了“新人類”與“卡通一代”在當下文化環境中發生的巨大變異,而且造成了異樣的感覺與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正像楊小彥在《他用作品預言了一代人》中說的那樣:“外來文化、卡通文化、網絡文化,還有商業文化正在嚴重地侵蝕著我們的下一代,并改變著未來文化發展的趨勢”。
至此,黃一瀚已將“卡通一代”的形式與內涵演繹得足夠豐富,但真正把“美女”事業推向高潮的應是“卡通一代”的另一主將江衡。他于1972年生于廣東普寧,1996年畢業于華南師大美術系,獲文學學士學位,現任教于廣東工業大學藝術設計學院。他的作品,總有一個獨特的圖像形態——美女——躍然畫面,多個系列均是如此:《美女·魚》、《散落的物品》、《美女系列》、《偶像時代》等,而且好評如潮。
《美女·魚》系列,江衡把卡通美女與象征中國古代女性、“年年有余”的“魚”組合在一起。只是,這時畫里游弋的魚,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意義。而“都市美女”帶著嫵媚表情與標準化風格(發式、衣著、肢體語言與化裝樣式都以卡通主角為參照對象),也在很大程度上暗示了當代青年人特立獨行與崇尚自我的生活狀態,揭示了西方文化、流行文化與消費文化對他們的巨大影響。
在《散落的物品》中,槍、花朵、藥丸帶點偶然意味地出現在美女周圍;再到《美女系列》、《新偶像時代——我漂亮所以我快樂》,依然是彩色飄飄的頭發,懸浮的若干小物體,“美女”們還是睜著那不合比例的大眼睛,嫵媚地注視著站在它面前的觀眾。而觀眾的感覺就像是真的有人給他拋了一個媚眼一般受用。這一心理清晰地表達出“普通人在消費商品,他們卻在消費呈現為商品的文化符號”之觀念,這樣的“美女”真可謂意味深長。
“卡通一代”藝術家江衡告白他的創作時,說道:“我畫面中心的美女依然是商業社會高科技發展過程當中備受關注的社會產物,它是通過技術化處理過的只剩軀殼的沒有生命的看似可愛的卡通美女青春偶像,它的青春、可愛、美麗、純情已經成為商業社會制造術唯一的一種標準。”這樣的闡釋給我們的理解指明了道路:那些畫中的卡通美女“看似可愛”,有著“青春、可愛、美麗、純情”,卻是“只剩軀殼的、沒有生命的”,而造成這種標準的原因是“商業社會”和“高科技發展”。這是藝術家在為自己的作品開脫嗎?還是生活中的“卡通美女”也接近這一評價?這是“商業社會”和“高科技發展”惹的禍?還是中國人自己對國外的文化入侵抵抗力太弱?評論家楊小彥先生給出了問題的答案:“世人所熟悉的江衡的藝術,便是他那幾乎千篇一律的符號化的媚眼美女,她們傻笑著,做著各種符合世俗要求的媚態和表情,傳遞著一種或可稱之為“天真”與“美麗”的性別信息。從某種意義來看,我覺得江衡的媚眼美女像是一句重復出現的反語,述說著與表面信息完全相反、甚至是相互抵觸和沖突的內容。” 這一評價與作者的初衷何其相似,同時也論證了江衡對于“都市美女”這一享樂主義群體充滿的質問與疑惑。毋庸多言,這是一種可貴的“視覺的聲音”。
2 “卡通一代”之虛擬世界
在這個讀圖時代里,美女占據畫面的中心盡管美艷,卻并不稀奇。但“卡通一代”創作題材的另一主角——與網絡密切相關的電腦游戲,就讓很多人感到費解了:他們為什么能把卡通或者游戲看成一種藝術?可就像當年杜尚把一個尿斗拿去展覽卻產生了“達達主義”畫派一樣,誰又能早早地斷言:“卡通一代”的游戲題材創作就沒有意義呢?
還是楊小彥先生說了:“我上次在溫哥華看的一個展覽,就真正把流行的連環漫畫、出版界非常暢銷的動漫、非常有票房的卡通片,很多人玩的游戲和當中所滋生出來的藝術家全部放在一起。我很欣賞這個展覽的策展,他看到了這種青年文化的原生形態。卡通應該說是一種亞文化的大眾現象。”這種理解與支持,對于“卡通一代”人來說非常珍貴。
大凡八零、九零后,無論男女,均玩過一些電腦游戲,部分人樂此不疲。游戲的魅力在哪里?筆者以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虛擬:玩游戲,生活中不能開的槍變得可以開了,生活中不能打的戰變得可以打了,生活中不能說的話變得可以說了,生活中不能穿的衣變得可以穿了。說到底,電腦游戲就是一個人扮演不同角色的巨大角斗場:男的可以扮女的,女的也可以扮男的;可以隨心所欲,可以不負責任,可以輸了重來,可以死了重生。網絡儼然成了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是他們聊天、娛樂、微博與“撒野”的無限空間;他們崇拜敢于挑戰和超越自我的人,并渴望自己也能實現超越。“卡通一代”正是抓住了這些特質,才把虛擬世界納入藝術范疇的。
例如響叮當的裝置作品《超級炮彈》,就是卡通與游戲的拼貼。三次重復出現的卡通明星米奇老鼠面帶笑容地拿著一枚軍綠色炮彈,就像拿著一個甜筒般輕松。這里的重復不再是為了表達古典藝術作品中的節奏,而是直接說明了“時尚”的可復制性,米奇老鼠成為一個軍團的可能,還有對科技威力的崇拜。此外,他的另外兩件裝置作品《卡通佛》和《非常卡通》,更是把卡通的觸角伸進了意想不到的領域。大眾化的卡通人物與代表少數人的佛、代表佛教的蓮花組合在一起,這種嫁接不能不讓人感到驚訝。佛教世界,又是一個與電腦游戲相似的虛擬世界,“卡通一代”藝術家再一次找到了自己釋放能量的荒原。而這兩種虛擬世界不僅幫助藝術家實現與眾不同的藝術作品,也為之傳達出個性化的藝術觀念。
3 “卡通一代”:并非一個人的狂歡
話再說回來,“卡通一代”生根發芽在廣東,加入其中的藝術家也有十多位,但也許由于廣東藝術家習慣于特立獨行,以致“卡通一代”倡導和踐行的“卡通入畫”,卻在處于內陸的農業大省四川發展壯大,并延伸出“新卡通一代”。我們暫且不去追究兩者的異同,單就“卡通”藝術創作來說,它們已經不是少數人的選擇。響叮當概括了“卡通一代”前十年的發展:“ 這十年中,我們把卡通一代藝術觀念和作品從南方的珠三角擴展到北方,策劃的每一個展覽和每一本畫冊都擴張到中國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擴展到了國際上。社會在繼續,卡通一代也在繼續。從1995年的第一回展到2005年的第六回展,不包括我們參加的國際雙年展和中國雙年展,我們已經舉辦了六次主題展和兩次卡通一代詩歌的展演,出版了超大型作品集。2005年的年底,將舉行卡通一代的又一次大型綜合藝術展,卡通一代大型詩歌集和文學作品集也將于年底出版,同時將與廣東現代舞蹈團合作,開始卡通一代的現代舞專場表演,將卡通藝術的觀念持續拓展到文化的各個領域,推進這場文化藝術運動。2006年3月開始,我們將赴韓國光州現代美術館、法國巴黎現代美術館和美國紐約現代美術館舉辦三場大展,我們將把卡通一代藝術進行到底。”③顯然,這種信念與堅持,不但擴張了“卡通一代”對世界的影響,也給中國現代藝術注入了一點新的希望。
綜上所述,在學校教育和傳媒廣泛教育的交叉互動中成長的“卡通一代”們,以電視文化為“精神零食”,以網絡為他們最重要的“精神副食品”,就這樣摸索著前進。最后,以孫津在一篇關于“卡通一代”的評論《欲休還說》中的一句話來結尾吧:中國當代的藝術中已經沒有什么更多的東西可以值得闡釋,“卡通一代”是一個尚且還值得一說的東西。
注釋:①楊小彥.命名就是歷史[J].當代美術家,2007(1).
②魯虹.消費時代的藝術感覺——解讀黃一翰.蛻變:魯虹藝術批評文集[M].河北美術出版社,2008.
③響叮當.世界就是這樣——對《卡通了,又怎么樣?》的反駁,雅昌藝術網,2005.11.19.
參考文獻:
[1]鄒躍進.通俗文化與藝術[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2.
[2] 魯虹.中國當代美術圖鑒[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
[3] 馬欽忠.卡通一代與消費文化[M].湖南美術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曾光,廣東惠州人,廣東肇慶學院美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