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愛情

王彥雙

三哥在村小學當勤雜工，主要工作是敲鐘。大柳樹下懸掛的那段鋼軌，被三哥敲擊得十分響亮。

三哥不敲鐘的時候，十有八九是在學校對門的“康麗書屋”里。

三哥愛上了開書屋的康麗。

村長的女兒康麗是公認的村里最嬌美最鮮艷的一枝花。康麗的文憑在全村也是最高的，盡管她大學落榜，但她是村里唯一在縣城讀完高中的。康麗覺得爹為她準備的服裝店雖然賺錢，但太俗氣，于是就在學校對門開了個書屋。書屋不大，但各種圖書琳瑯滿目，和書在一起，康麗感覺很好。

追求康麗的男青年很多，加在一起可以成立個加強排。但康麗任憑他們死纏爛打狂轟亂炸，眼皮都不撩他們一下，仿佛那只是一群追著她嗡嗡亂叫的蒼蠅。

康麗理想的愛情是在城市，她的愛情鳥始終盤旋在城市的上空，不可能會在農村棲落。

三哥不掩飾她對康麗的愛情，但他從不對康麗死纏爛打，也不狂轟亂炸，三哥愛情的子彈很節約。三哥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欣賞著康麗，又像贊美一件藝術品一樣地贊美著康麗。三哥甚至對康麗說，像你這么漂亮又有文化又有素質的姑娘就應該嫁到城市去，落到農村就太可惜了。于是康麗覺得找到了知音，在這群小青年里，她唯一不討厭三哥。

三哥還對康麗說，他雖然喜歡她，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她能把自己當成朋友，時時可以看見她，自己就很知足了。康麗也覺得三哥配不上自己，但她還是對三哥的話很感動，她的好感就又進了一層。

康麗的書屋不景氣。本來嘛，斗大的字村里也沒幾個識得上一籮筐的。經常買書的三哥就格外引人注意。

康麗對三哥說，你不用買書，我可以借給你，看完還回來就是。三哥說，那怎么行？讀一本好書就是和一個高尚的朋友進行心靈的談話，所以買書是不可以心疼錢的。說著，三哥競背起了詩，什么“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什么“萬卷古今消永晝，一窗昏曉送流年”。康麗看三哥的眼睛發直，康麗說，想不到你會背那么多首古詩，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不久，康麗就對三哥更加刮目相看了。三哥不知怎么聯系了幾個文學青年，油印了一份小報。康麗看著油印的三哥的詩，眼里亮了起來。三哥的詩里寫：“每一本書都是一片美麗的芳林/每一個文字都是一只啼叫的鳥/每一只鳥的啼叫都悅目動聽”；“房子加上愛就是家/沒有了愛/家只是房子”；“夜是一方肥沃的土壤/夢的花悄然怒放”……康麗看完詩，惋惜地對三哥說，你怎么不是城里人呢？你要是城里人，我現在就嫁給你。三哥咧咧嘴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城里人吧。

三哥真的就給康麗介紹了個城里人。城里人叫大偉。大偉的頭型很城市，小白臉很城市，穿著打扮都很城市。康麗和大偉談起了戀愛。

可是，康麗很快發現，大偉除了身份和外表城市，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優點了。康麗還不自覺地拿大偉和三哥比，越比越顯出三哥的優秀來。

康麗和大偉認識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是大偉提出來的，大偉還罵了康麗。大偉說，康麗你是一個愚蠢的女人，你愛的是城市，不是城市人。但能給你幸福的是那個愛你的人，不管他有沒有城市人的身份。否則你就成了一個城市人眼里的花瓶，將來孩子的奶瓶，你的一生就毀了！

康麗委屈地哭了三天，三哥站在她床頭，罵了大偉三天。看三哥那架勢，如果大偉在眼前，他能把大偉撕了吞了。最后，三哥咬牙切齒地摸起桌上的水果刀，說是進城教訓不知好歹不懂憐香惜玉的大偉。康麗從床上爬起來，撲進三哥懷里，緊緊抱住三哥。康麗說，三哥，你娶了我吧！

三個月后，三哥和康麗舉辦了隆重的婚禮。村里人說，一群汪汪叫的狗沒吃到肉，一只不叫的悶狗怎么把肉吃到嘴了呢？

婚后，康麗把三哥書架上的幾百本書重新搬回了書屋去賣。

后來，康麗還發現了三哥仍在和他發誓要一刀兩斷的那個大偉來往，并且十分親密。康麗大腦里閃過一個念頭，大偉當初是不是三哥找來的“托”，但康麗沒有問，康麗知道，她問了三哥也不會說。

（本欄責任編輯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