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殺同窗？

袁慧　張玥焯

4月16日下午3點，一個27歲的生命正在苦苦掙扎。據說，是另一個同樣年輕的生命，將他拋到了生死線上。

上海市中山醫院1號樓外科重癥監護病房門外，幾名女生紅著眼眶，緊緊握著身邊同學的手，“還在搶救”，“人太多，也許不能進去”。有同學拿起手機向身在醫院外的同學匯報情況。重癥監護病房里躺著他們的同學——黃洋，27歲，復旦大學醫學院2010級在讀研究生。

3點半，本是醫院通知可以探視黃洋的時間，但這些從各地趕來的本科同學并沒有被允許進入重癥監護室。3點29分，復旦大學官方微博發布消息：“我們懷著萬分沉痛的心情通報，我校2010級碩士研究生黃洋同學經搶救無效，于4月16日15點23分在附屬中山醫院去世。”

死亡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黃洋的很多同學，都難以相信噩耗中的黃洋真的就是他們身邊的這個人。

2005年，黃洋從老家四川省自貢市榮縣老家，考進復旦大學醫學院，成績優秀。

15天前，黃洋因為惡心、嘔吐、發燒等癥狀到醫院就診，直到4月15日夜間，復旦大學微博正式公布黃洋中毒的消息，17個小時后，黃洋被宣告死亡。目前，黃洋的死因初步確認為被同寢室同學林某投毒，林某目前已經被刑拘。至于林某投毒的動機、毒藥種類等細節，警方尚未作出明確的說明。

盡管黃洋遇害的過程還有很多未解之謎，但這起案件引起了社會廣泛的關注，當年清華大學學生朱令中毒案、馬加爵殺人案等校園案件被重新提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黃洋去世的消息公布后，有人將這兩句話貼在黃洋生前居住的寢室樓下。

中毒十五天

距中山醫院幾百米之處，就是黃洋居住的寢室：東安路130號學生宿舍區20號樓。宿管阿姨禁止陌生人進入，同時拒絕透露任何信息。但黃洋遇害的消息還是在校園里慢慢蔓延。

筆者來到宿舍樓下，一名與黃洋相識的學生介紹，黃洋住在四樓，雖然房間是4人間，但同寢室的上海籍同學很少住在學校，所以平時只有黃洋和林某以及另外一名同學3個人住在一起。

復旦楓林校區的住宿安排是隨機分配的，由于醫學研究生需要掛靠在不同的附屬醫院學習，就會出現同一寢室同學分屬不同醫院、不同科系的情況。黃洋和目前的嫌疑人林某雖然住同一間宿舍，但研究生階段并沒有在同一家醫院學習，黃洋在復旦大學附屬耳鼻喉科醫院，林某是在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學習，有相識的同學介紹，林某屬于影像科。

高翔是復旦大學一名大四學生，他與黃洋同屬復旦大學的一個支教社團，曾與黃洋共事。由于要與黃洋進行工作交接，高翔與黃洋聯系比較緊密，3月底還曾與他就支教工作進行過長談。聽聞黃洋4月1日住院之后， 4月3日，高翔與黃洋通電話。電話中，黃洋仍很清醒，對自己生病住院頗為意外，認為自己是可以康復的，“好了之后還要去帶隊”。高翔說，黃洋的語氣里沒有沉重，只是聲音疲憊。之后幾天，再打他手機就已經是關機。

早在4月7日，網友"bighema"在丁香園論壇貼出了疑似黃洋入院后的詳細病歷：

4月1日，因“惡心，嘔吐2日余，伴高熱”入院，晨飲水約50ml，覺怪味，1小時后開始出現惡心，嘔吐水樣胃內容物十余次，無咖啡樣，中午出現寒顫，體溫升高至39.7度，感腹部隱痛，無腹瀉……考慮急性腸胃炎，予以抗感染，解痙治療，癥狀未見好轉，16點體溫為39.3度……

4月2日，仍有嘔吐，發熱，腹部隱痛……

4月3日，診斷為“急性肝衰竭”，神清，生命體征平穩……

4月3至6日，患者神志清，其間有雙側鼻翼出血……

4月7日，患者出現煩躁，意識不清，須藥物鎮靜中……腹部B超顯示，肝臟大小正常，未見膽管擴張，回聲無明顯變化，門脈血流速度正常，未見血栓形成，脾臟稍大，少量腹水……

病情復雜，現在方向不明…….

4月8日，呼吸機輔助通氣，全身皮膚重度黃染，雙肺呼吸音稍粗，呼吸道內有粉紅色稀薄痰液，腹軟，無壓痛反跳痛……

4月9日，病情同前，患者較躁動……

另有一名自稱參與黃洋搶救的醫護人員“李文思”在網絡上撰文，描述了搶救過程的部分細節：“躺在這個床上的小伙子，是有著光明前途的研究生。五天前因為喝了口水，覺得味道不對，吐了出來。之后就高熱、血象異常、進而發展成為DIC，這是一種凝血功能紊亂綜合征，先是出血，而后出現血栓，最后死亡。這個小伙子身體已經有血栓形成，出現缺血性肝損傷。白花花的床單上已經布滿了紅色的斑點，一叢黑紅色的線從他高聳的鼻子下方拖出，直到下巴。這讓他看起來有點面目可憎，倘若不是他臉上的斑斑血漬，他一定是個溫文爾雅的學生。”

投毒之謎

關于這名突然病危的學生，復旦大學官方微博在4月15日22點13分，發布了最為正式的消息：非常痛心地向大家通告一則不幸消息。我校一名醫科在讀研究生因身體不適入院，后病情嚴重，學校組織多次全市專家會診，未發現病因，請警方介入。警方稱該生寢室飲水機檢出有毒化合物，事件仍在進一步調查。小編很揪心，生命脆弱得讓人心痛，更揪心的是孩子父母。如果愛能稍稍挽回悲劇，讓我們祈禱。

微博發出后，質疑、惋惜、猜測，各種情緒和言論在網絡氤氳。

根據復旦官方微博，在黃洋寢室飲水機殘留水中檢測出某有毒化合物成分，至于投毒者究竟用了何種“有毒化合物”，網絡上眾說紛紜。復旦大學宣傳部副部長方明表示，因事件涉及公共安全及為免干擾警方破案，在警方沒公布案件調查結果前，他不會就該案有毒物品的種類及來源再作回應。校方稱，學生寢室飲水機檢出的有毒化合物并非來自學校實驗室，并稱網上也可購買。

醫藥類網站丁香園的微博表示，根據受害人的臨床表現，投毒物似乎是四氧嘧啶。 “快速在中文和英文數據庫搜索了一下四氧嘧啶（alloxan）的相關材料，大部分都是四氧嘧啶制作糖尿病動物模型的文章，沒有找到關于四氧嘧啶中毒的文獻，復旦大學此例有可能是第一例人四氧嘧啶中毒。 ”

此前網絡上有人猜測，毒物可能是四氯化碳，但有人指出四氯化碳不溶于水，因此可能性不大。

網友“張小喵愛撓撓”是黃洋的朋友，4月14日，“張小喵愛撓撓”在微博上詢問人體食用N-二甲基亞硝胺中毒如何醫治。4月15日晚，“張小喵愛撓撓”透露，黃洋已經“腦死亡”，“我昨天聽到的”。

目前最大的疑團是，如果林某蓄意向黃洋投毒，他的動機是什么？網絡上最初流傳的猜測是，林某因妒忌黃洋獲得直升博士生機會而起意投毒。隨后，復旦大學宣傳部副部長方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受害人黃某與嫌疑人林某并不是同一專業的學生，微博上廣泛流傳的林某因妒忌黃某獲得直升博士生機會而起意投毒的說法只是坊間傳言，并非事實。

此外，方明表示部分媒體報道中所提及的，林某投毒所使用的有毒化合物種類及獲取渠道也并未獲得公安機關的證實。目前公安機關的調查工作仍在進行中，學校方面也將全力配合警方的調查。

復旦大學附屬耳鼻喉科醫院一名醫生透露，黃洋在這家醫院學習，對于黃洋被投毒的原因他表示：“不知道那個環節出了問題。”

黃洋的一位朋友“玉娘娘doctor”介紹，與黃洋住同寢室的另有兩名同學，平時并沒有提起過與室友有不和，據她描述，黃洋為人好強、上進、開朗、感情細膩，是“婦女之友”，“現在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投毒”。

還有一種“誤殺”的說法在網上流傳。網友“poplar柯小賢”4月16日下午發布微博稱：“一個臨床五年的同學聽導師說是誤殺。寢室里住了三個人，兩個中山的鬧矛盾，五官科的受害者誤喝了水發現味道不對還清洗了飲水機……而且受害人是婦女之友，人緣極好。投毒的和被投毒的成績都很好，而且是不同醫院不同科室，根本沒有競爭關系。”

還原醫學生

一名優秀大學生莫名中毒死亡，最傷痛的莫過于父母。黃洋父親此前告訴媒體，他月初從學校方面獲悉兒子發病的消息，立即從四川老家趕到上海。“他媽媽還在老家，非常著急。”

黃洋在2010年6月復旦大學獎助學金頒獎儀式上發言時說，他的家庭條件非常困難，父母在他高中那年雙雙下崗，母親的體弱多病更讓這個家庭雪上加霜。黃洋的高中好友“瑞小仔”在微博上也說到：“多么希望他當初去學他最愛的經濟學，而不是為照顧父母去學醫……”

筆者在黃洋人人網的個人主頁上看到，黃洋發帖不多，原創的內容很少，大多是分享各種文章、圖片。看起來，黃洋在日常生活中低調、平常。

高翔說，黃洋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不像是會與同學有矛盾的人，平時聊天，也沒有提及過與室友不和。他性格沉穩，不是特別外向，與人交往隨和。據其介紹，2011年夏天，黃洋曾參加社團的西藏支教活動，是隊里的老隊員，給其他人做過支教培訓。由于已直升博士，黃洋今年本該接下支教隊領隊的重任，這個夏天帶隊去西藏支教。

在正式宣布黃洋去世之后，黃洋生前所用的人人網、微博短時間內被大量網友訪問。

“如果還有明天……”2012年12月21日，黃洋在人人網上留下的一句話，如今，這句話被網友大量轉發。

醫學生莫名中毒離世，留下無盡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