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職業

胡展奮

移民是熱點。

近日與人聊起“技術移民”，或曰：有沒有“聞屁師”移民的？立刻招來舉座斥責：國外雖然有“嗅辨員”，但哪有聞屁這樣猥瑣的職場？！

聽了這話，心里隱痛。為什么，又憑什么我們這里就有如此猥瑣的畸形的氣場呢？檢查消化道疾病的手段多了去，至于這么媚外嗎！

平心而論，“聞屁師”職業，以前還真沒聽說過。查了一下，說是專為特殊小眾服務的，因為江蘇衛視的《非常了得》節目而為公眾所知。所謂“放屁人洋洋得意，聞屁人舉手抗議，這就是屁的偉大意義……”聞屁師工作主要是通過嗅聞病患的屁味來判斷患者的身體狀況，年薪在30萬元左右。

然而，我這里最大的疑問，同時也是這個職業最大的死穴是：屁，怎么取樣？這“下水道”無論大小，都是能括約的，唯屁如游俠般高蹈飄逸，如雅賊般來去無蹤，《笑林》有“屁頌”曰，一秀才數盡，見閻王。閻王偶放一屁，秀才即獻頌一篇：“伏惟大王，高聳金臀，弘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仿佛乎麝蘭之味，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王喜，增壽一紀，放回陽間。

可見屁乃瞬間之物，稍縱即逝，秀才撞大運，才有機會聞到閻王“寶氣”，你一個患者，取樣無方，難道就讓聞屁師朝夕恭候，不離左右嗎？

所以，除了枕邊之人，聞屁其實是個偽概念，因為人根本無法預知自己何時排氣以及別人何時排氣，即使朝夕相處，一不小心也會錯漏，除非你的尊鼻二十四小時目不交睫地湊在那里……

或許，聞屁師是“嘗糞師”的委婉之稱，因為“嘗糞辨病”之業古已有之。

《吳越春秋》記載，吳滅越，越王勾踐入臣于吳。吳王病，勾踐用范蠡計，入宮問疾，嘗吳王糞以診病情，吳王喜，勾踐遂得歸越。

古人認為，糞甜有病，糞苦則無虞，似乎很早就意識到糖尿病人的遺矢含糖分，因此武則天朝又有為富貴一搏的“郭霸嘗糞”。

郭霸是個御史，他為高官嘗糞好像還不止一次，除了為酷吏來俊臣嘗糞，《舊唐書·郭霸傳》載：宰相魏元忠臥疾，諸御史盡往省之，霸獨居后。比見元忠，憂懼，請示元忠便液，固請嘗之，以驗疾之輕重。元忠驚悚，霸曰：“大夫泄味甘，或不瘳。今味苦，當即愈矣。”在這個版本里，郭霸嘗的是魏元忠的“便液”，由來俊臣的尊臀始，嘗著嘗著，一不小心就成了名醫，一嘗貴人之糞，便知病情。糞甘，不妙；糞苦，就沒啥事。若請郭霸給《黃帝內經》作注，沒準“望、聞、問、切”之外，還得另加一“嘗”了。嘗唾液，嘗鼻涕，嘗膿血，嘗痔瘡，嘗尿，嘗糞……一路嘗過去，不但能嘗成神醫，還能平步青云。但魏元忠是朝廷忠良，為人一向耿直，看不起這般下作之人，就把這事給抖落到朝堂上去了。于是郭霸嘗糞雖然頗講策略，“獨居后”，生怕人瞧見，但經魏相一宣傳，也就名垂青史了。

有時候，我們想，人生，畢竟不是只要有錢就什么都干的吧，凡事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千奇百怪的職業固多，但選擇時無不反映出人的品位和底線，比如某“性治療師”，歷年來通過與上千名男子性交來治療男子性功能障礙，你愿意嗎？又如“安全套試用員”，成天讓自己的小弟弟犟著頭試穿各種“奇裝異服”，你也愿意嗎？只要有官做，吮痔舔瘺都干，這樣的人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好羨慕的。

某報披露，近兩年，一種嶄新職業——“行受賄代理人”正成為部分貪污賄賂案件犯罪新模式，一些高官退休了，因為在職期間建立起龐大關系網而成為“行受賄代理人”最佳人選。他們“懂規矩”，“識行情”，“有分寸”，“善保密”，斡旋于賣官買官之間，一手銀兩，一手烏紗，肥瘦腴瘠，各得其所，可謂輕車熟路，“余熱”可嘉也。

如果這也算是“新興職業”的話，我覺得沒有比這更惡心、更沒廉恥、更邪惡的了，身為前輩，甘為倀奴，我不知人間還有比這更羞恥的了，極致地說，倘一定要在兩造內擇業的話，我還寧可強打惡心選擇“聞屁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