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璇
3月10日,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第三次全體會議上,國務委員兼國務院秘書長馬凱提到,成立行業(yè)協(xié)會商會類、科技類、公益慈善類、城鄉(xiāng)社區(qū)服務類社會組織,可以直接向民政部門依法申請登記,不再需要業(yè)務主管單位審查同意。
消息馬上引發(fā)關(guān)注,經(jīng)濟學家、中歐國際工商學院教授許小年在實名認證微博中寫道:一個小小的對內(nèi)開放,意義遠超過媒體鋪天蓋地般報道的“大部制改革”。
中國人民大學非營利組織研究所所長康曉光有所保留:只是對四類社會組織進行了“特赦”, 馬凱的說明中,政治法律類、宗教類社會組織及境外非政府組織在華代表機構(gòu)在登記前仍需業(yè)務主管單位審查。
在康曉光看來,這意味著社會組織登記并沒有完全放開,找主管單位并通過審查的程序規(guī)定依然會存在。
社會組織登記要找掛靠單位,這在中國已實行了將近25年。
改革開放前后,各類人民團體、群眾社團迅速復活,蓬勃發(fā)展。不僅各個政府部門都可以對社會組織進行審批,大社團甚至也能審批小社團。
1986年,北京市率先恢復對社會組織的管理,之前的混亂局面逐漸終結(jié)。
1988年、1989年,國務院分別制定《基金會管理條例》和《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并將雙重管理制度正式寫進法規(guī)。
這一規(guī)定保留至今。民政部民間組織管理局巡視員孫偉林曾經(jīng)評價:“這種管理體制的好處是,它保證了社會組織在政治上都是可靠的。”
事實上,雙重管理并非中國獨有,日本、新加坡等許多國家也有類似制度。除了登記管理機構(gòu)對社會組織進行一般管理之外,還要由專業(yè)對口的主管機關(guān)進行業(yè)務指導,但這似乎并沒有給社會組織增加過多負擔。
康曉光認為,中國雙重管理制度的癥結(jié)在于,業(yè)務主管單位對社會組織的權(quán)利、責任大包大攬,不僅直接干涉社會組織的決策權(quán),甚至代為決策。
“如果主管單位一直在那里指手劃腳,社會組織只能變成給政府跑龍?zhí)椎男』镉嫛!笨禃怨庹f,“有油水的管到死,沒油水的就徹底沒人管了。”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楊團,對此表示贊同。“對業(yè)務主管單位來說,那些沒有政府背景、沒有準行政職能的草根社會組織身上,沒有部門利益可言。”她直言,“由于害怕負責,很多主管單位只對熟悉、信任的社團審批,否則,干脆不管、不要。”
這種推諉心理,讓許多想要依法登記的草根社會組織踏破鐵鞋、求告無門,花費再多精力也找不到一個愿意承擔責任的“婆婆”。它們被卡在審查登記的第一道坎上,最終演變成不具備合法身份的“黑戶”。

一邊“婆婆”難找,一邊是社會組織急劇增加,許多地方政府開始嘗試改革。市場化程度較高的深圳,成為第一個試水者。2008年,深圳對工商經(jīng)濟類、社會福利類、公益慈善類社會組織放開登記。
這次試水得到了民政部的支持。2009年,深圳市與民政部簽訂“部市合作協(xié)議”,時任民政部部長的李學舉表態(tài):“深圳可以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突破現(xiàn)行法規(guī),準確地說,是可以違反現(xiàn)行法規(guī)。”
廣東、北京、上海、成都等省、市也先后建立起類似制度,對以商業(yè)、福利、慈善、服務等為主旨的社會組織放開管理。截至2012年3月,已有17個省市與民政部簽訂了合作協(xié)議。
北京市從2010年2月起試點直接登記。該市民政局局長吳世民表示,將完善審批程序、規(guī)范辦結(jié)時間,加強首問負責制、一次性告知等服務承諾。一年后,致力于動物保護的“它基金”只用了1個月便登記成功,從北京市民政局拿到基金會法人登記證書。
然而,它基金的順利登記并不典型。
楊團介紹,取消主管單位后,一些地方在民政部門內(nèi)部將社會組織分類歸口,變外部雙重管理為內(nèi)部雙重管理。每個處室都積壓了大量待決申請,工作效率很低。
成立于1993年的北京星星雨教育研究所,是中國首家孤獨癥兒童教育機構(gòu),直到今天,依然未能在民政局登記。其創(chuàng)辦人田惠平深有感觸:“在北京,登記實際并不像政策說的那么簡單,具體注冊工作仍然是很復雜的。”
“至少現(xiàn)在不再是求告無門,你知道民政部門受理了你的申請。”楊團說。
和星星雨有類似經(jīng)歷的社會組織,還有很多。據(jù)中共中央編譯局副局長俞可平估算,中國至少有300萬家未登記的社會組織,而在官方注冊的45萬家僅占其15%。
民政部民間組織管理局副局長李勇曾于2012年3月份表示,盡管許多地方已對部分社會組織放開登記,但中國目前的“社會組織登記率,每年凈增長僅僅維持在2%到3%”。
分析登記難的成因時,康曉光特意將“政治法律類”拎了出來,在各地試點中,政法類社會組織從來不在放開范圍,嚴格奉行雙重管理。
“政法類和醫(yī)療、教育不同,它缺乏一個明確的邊界。很多與政治沾邊、帶點敏感性的社團都可能被劃進這個領域。”康曉光解釋:“但一個社團很難將自己的全部行為限定在單一領域內(nèi),也很難保證它的做事方式與政治沒有任何牽涉。”
在康曉光看來,在登記管理部門具有充分自由裁量權(quán)的情況下,很多其他類別的社會組織,都可能一不留心就被扔進政法類別的“筐”里,難以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