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
紐約正在焦灼地等待春天,穿最薄的黑色呢子大衣有點熱,最厚的卡其色風衣卻有點冷。房東在臺灣住了五個月,最近趕在冬天的結尾回到紐約。除了她在樓上制造的一點點聲音,整天待在家里的我,世界幾乎像聾掉了。窗外偶爾有車開過,那點聲響遙遠地傳進來,就像通過一個蹩腳的助聽器。
我總是在八點零五分準時醒過來,上廁所,喝一大杯水,再刷一會兒微博,然后繼續睡。再次醒過來的時間不定,10點、11點、12點……反正總是一個吃早飯已經太晚、做午飯剛剛好的時間。我慢悠悠地給自己熬好白粥或青菜粥,等粥冷的時候,又給老公煮好薺菜餃子,從冰箱里拿出拉拉雜雜一大堆下粥小菜,包括油炸花生米、芽菜肉碎、川霸王榨菜、“飯掃光”野竹筍野香菌、王致和香辣豆腐乳和鹵牛肉豬肚。午飯是那樣漫長,漫長到我能夠捧著碗,看著窗外發呆。幾只小松鼠來來回回地跑,顯得非常忙碌,卻不知道在忙什么。后院里那棵大樹的樹梢上掛著一只紅色塑料袋,那是上次颶風的時候刮上去的,我一直希望在離開紐約前能看見它掉下來。
過年那一段我自己給自己放假,把美劇《傲骨賢妻》從第一季一直追到了第四季。女主角說,她有時候會想念自己做家庭主婦的那十幾年,最想念的是下午三點鐘的寧靜,因為這個世界什么都沒有發生,她只需要抱著一杯茶,等著孩子們放學。但時間并沒有凝固于這樣的時光,后來她的政客丈夫和妓女偷情被曝光,又涉嫌受賄被捕入獄,她為了養家重操律師舊業。這部劇讓我想起了我那些“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漫長的午飯,那些從兩點開始的下午。
我們在紐約租的這套房子是朋友轉租給我們的,她去年辭掉華爾街的工作回國,告訴我們她暫時不想工作,要不就專心生孩子,要不就專心地什么也不做。但這兩天她又告訴我,自己在證監會下屬的一家機構里找了份工作,因為她覺得什么都不用做的日子讓她發慌。
我一點都不吃驚半年之中她的計劃會有這樣翻來覆去的變化,因為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人生里什么都沒有發生的狀態的。我享受它,大概只是因為,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種臨時。當一個聾掉的世界擺在你面前時,聽得見的人覺得它美麗,聽不見的人不過感到它的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