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情結

趁著年輕，上路吧。那首《藍蓮花》就寫道：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我是在喝多的情況見到鄒先生的。但卻又是在一個天晴的日子里和鄒先生認識的。

那天晚上喝了點小酒，正暈乎乎時，微信上一個朋友說，快來，大石橋有吉他彈唱。跑過去一看，和以往的彈唱完全是不一樣，沒有擺放的琴盒子只有他的低吟淺唱。旁若無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錢放哪？”

“不收錢，隨意。”

幾天后束河大晴天，也是大石橋偶遇，他一眼認出我來，打招呼第一句話卻是：給錢給錢。

我問他，你也住在束河嗎？他告訴我，不是，我住在車里。

原來他剛從新疆來到麗江，從貴州出發，像電影里演的一樣，給自己一個間隔年來告別青春。一路走過太多的公路，卻由此愛上這種感覺。

我說是啊，在古鎮山村呆那么久，很久沒有看過筆直的馬路了。

我曾經有那么深厚的公路情結。并相信世界上有很多人和我一樣把公路當成家一樣的存在的。因為全世界的公路都長得差不多，所以你很容易就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因為一望無際，所以讓人安心。

在公路上行車的時候，近處的風景飛快地閃過，兩排防護林簡化成一道綠色的風，呼嘯而過。遠處的風景也在慢慢地移動，速度當然慢得多，像在悠然行走，和路上行車的匆匆忙忙形成鮮明的對比。所有的車都有它要駛向的目的地，高速公路很好，你只需要緊盯著前方的路，或是遠方的山，不認識路也好，橫沖直撞也好，它最終都會把你帶到想去的地方，就像多啦A夢的任意門。

開在公路上的時候，讓人覺得安穩。因為高速公路很樸實，它沒有城市道路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沒有繁忙路段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沒有行走的路人，也沒有隨時控制我們停下的紅綠燈。它讓你不用擔心前面有任何東西阻止前進，讓你有不顧一切向前的沖動，哪怕車速再快，也覺得心安。車行在高速公路里，沒有坐火車時火急火燎地感受，也沒有坐飛機時沉鈍的壓抑。所以坐在高速公路上的車里，才有了一種安靜享受旅途的感覺。仔細的感受每一個輪子摩擦地面的震動，輕緩而有節奏，像搖籃一樣惹人入睡。

“你通常一個人開車麼？”

“是的，而且我經常無止境的開”

鄒先生說，他的旅行常常是在黃昏時，倒不是碰巧的原因，而是我每一次都刻意選在那個時候。因為他喜歡看那些夕陽。

你在公路上看過落日麼？尤其是行駛的狀態下。

是啊，突然想起某一年在新疆的沙漠公路上，順著公路一直蔓延的群山中間，總有一顆鮮艷的太陽，不似火，不惱人。它安安靜靜地躺在群山做的搖籃里，甚至給人一種想要擁抱的沖動。最美的夕陽出現在有絲絲縷縷云彩的時候，那顆鮮艷的太陽一點點移動，整片天空自東向西由藍至紅漸變，像在天邊打翻的一杯雞尾酒，晚霞一點點傾瀉出來，先是紅色，再到紫色，最后，又突然變成了金色。金色的霞光自云彩后透出，一縷一縷，配著連續不斷絲絲縷縷的云朵，既讓人想到圣光，又讓人懷疑那是海市蜃樓——要不然，那天空為何如此像一片金黃的沙漠。片刻之后，又一點一點收斂了顏色，天空，進入了更加黑暗的時刻。

那太陽定是不小心打翻了晚霞，然后又慌亂的一點點收回，這樣第二天才好讓更多的人看到。于是每天，善良的太陽都在重復著打翻，收回的動作。這便是晚霞了。

而這樣一覽無余的場景，需得配合著朦朧的山，需得在那偏遠的公路上，才能看到。

旅途中我總是時刻注意路邊的標牌，把上面的字全部清清楚楚地讀出來。有標示到目的地的距離，我會特別注意自己的目的地。看到后面的數字很大，還有很久的路程，心里似乎有些松了一口氣，才好頭靠座椅，安然的睡一覺。

而我，也喜歡坐長途車出行，喜歡看車窗外不停變換的景象。我在任何車上都能夠安然睡去。還記得一些那樣的瞬間，疲倦的旅程，清晨灰塵蕩漾的路邊餐廳，我鄰座的金發男子，靠著大巴的車廂，點燃一支香煙；越南路邊綠色的田野，我下車在田野間奔跑著拍攝一群白色的大鳥，一個男人遠遠地抽著煙靜靜地看著我，這一幕成了我們兩個對對方不可磨滅的第一印象；途徑峴港的延長海岸線里，凌晨停車，我靠在一面紅色的磚墻上，不遠處一顆修成球型的樹里面，有100只鳥在鳴叫。背景是個很大很大的紅色的月亮。

“很多美景只能在公路上，所以一個人的旅途我也不會害怕孤獨，感覺腳下的公路是會說話的，它已經成為陪我走完整個旅途的朋友。”他說。

你知道美國1號公路麼？被稱為是世界上最美的公路。我明年就會因為這條公路而去。美國的很多公路孤獨而美麗，比如被稱作“全美最孤獨的公路”50號公路，比如“母親之路”66號公路。

我說，你在做著我想都沒想過的事呢。比如你因為曾經在新疆沙漠呆過就非要去那里一個人穿越沙漠，比如你喜歡公路，就非要開著你的小車去那最美的公路。

明天我就又要走了呢，先去壩美。在束河呆的久了，想要重新出發。

他被公路攝了魂，又上路了。

好吧，親愛的鄒先生，愿你和你的吉他還有你的小車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