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清末日語教材《漢譯學校會話篇》的考察

摘 要： 1895年甲午中日戰爭后，中國人開始通過學習日語、翻譯日語書籍從外部獲取新知識。日語在這一時期成為吸收新知識新事物的工具。為適應需求，由日本專家及中國留日學生等編撰的各種日語教材也應運而生。《漢譯學校會話篇》正是由日本專家菊地金正教授所編寫的一部教材。本文將對該教材的基本信息、成書背景及依據、內容與體系結構、編輯大意、編寫指導思想，以及主要特點、地位與影響等進行論述和考察。

關鍵詞： 清末日語教材 漢譯學校會話篇 成書背景 主要特點 地位與影響

1.引言

1895年甲午中日戰爭以后，清政府通過派遣留日學生、派遣官紳赴日參觀考察、招聘日本教習、翻譯日本書籍四個主要途徑向日本學習[1]。當時的中國人開始通過學習日語、翻譯日語書籍從外部獲取新知識。日語在這一時期成為吸收新知識新事物的工具[2]。為適應需求，由日本專家及中國留日學生等編撰的各種日語教材應運而生。

《漢譯學校會話篇》是由日本專家菊地金正教授所編寫的一部教材。本文對該教材的基本信息、成書背景及依據、內容與體系結構、編輯大意、編寫指導思想，以及主要特點、地位與影響等進行論述和考察。

2.基本信息

《漢譯學校會話篇》共1冊，為宏文學院①教授菊地金正先生所著，由位于日本東京市神田區鍜冶町（今川橋通）的誠之堂書店出版。明治三十九年（1906年、清光緒三十二年）8月5日印刷，同年8月10日發行。本書為“洋裝面布金字入”，“緒言”部分2頁，“目次”部分8頁，共144頁。

3.成書背景與依據

日本通過明治維新，逐漸汲取西方近代文明，開始邁入世界。由于中日在政治體制、思想意識、地理環境等方面有不少共通和相似之處，清朝一些有識之士意識到以日本為媒介吸收西方近代文明不失為求存圖強的捷徑。于是，甲午中日戰爭后，清政府通過派遣留日學生、派遣官紳赴日參觀考察、招聘日本教習、翻譯日本書籍四個主要途徑向日本學習[1]。

宏文學院的創辦人柔道家兼教育家嘉納治五郎熱衷于教育事業，在實踐教學中建立了一套獨特的近代教育理念[3]。中國不少青年學生紛紛前往該校留學，以求更新知識、觀念，并接受新生事物。留學生希望通過留學達到救國的目的。那么在日學習生活、研究日本首先必須過語言關，日語學習也就自然而然被提上日程。在日本生存、與日本人打交道，用日語進行對話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日語會話教材的編撰應運而生。宏文學院教授菊池金正先生在緒言中道出了本書的編撰意圖：“近者清國學生、來游我邦者日益衆、欲研究各種學科、必先以日語爲爲引線、但學習之始、於敎室授受之際、務期言語速通、問答無礙、斯爲最要之點、本書之編述、實具此意。”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菊池金正先生編寫了這本教材。

4.內容與體系結構、編輯大意、編寫指導思想

在“緒言”中，編者對本書的特點和內容作了如下說明：

本書以平易簡明爲主、俾稍解日語者、亦可借爲獨修之資、其內容分爲文字、語法要例、敎室會話、語法摘要四篇。

本書既以敎室授受之際、言語速通問答無礙爲主要、故語法要例語法摘要、皆不過爲敎室會話之一助而已。

本書漢譯、但求意明詞達、於普通清語、不無缺點、所謂直譯者是也、方言之難統一、亦事之無可如何耳。

本書多掲練習問題、俾以之爲敎科書者、便於取捨、以之爲獨修用者、便於記憶、其巻末所存之餘白、所以使讀者任意補其必要之詞、以完全本書不足之意。

由本書“緒言”可見，本書主要分為4大部分：文字、語法要例、敎室會話、語法摘要。下面逐一進行詳述。

（1）文字

包括清音、五十音圖（片假名、平假名）、濁音、半濁音、撥音（云鼻音）、拗音、促音、長音、轉呼音等，中間穿插練習。在“文字”開頭部分，編者對“文字”作了定義，同時在接下來每篇的開頭，均對本篇所講內容（比如清音、五十音圖、平假名、片假名等）進行定義并用中文加以解釋，然后進入具體學習。在學習五十音圖時，先列出片假名，然后列出相應的平假名，通篇沒有羅馬字表記。練習部分均使用片假名，括號內標出日文漢字。對于有些僅從日文漢字不能判斷出意思的詞，編者給出了其漢語意思。比如“「リッパ（立派）」即體面”。

（2）語法要例

共16課（包含練習）。“緒言”中曾提到由于“本書既以敎室授受之際、言語速通問答無礙爲主要”，故“語法要例”與第四篇的“語法摘要”“皆不過爲敎室會話之一助而已”。也就是說，語法要例在本書中起著輔助性作用。每課先列出日文句子，然后給出相應的中文翻譯。日文句子用平假名和片假名書寫。平假名一般用于標記句子中的漢字部分，片假名一般標記漢字以外的內容（比如助詞等）。每兩課后有1課練習，練習部分句子基本都是從前面的學習內容摘出來的。

以第4課為例加以說明。第4課主要講「ヲ」。編者列出了使用「ヲ」的一系列句子，

具體如下：

本ヲ読ム。

字ヲ書ク。

飯ヲ食フ。

水を飲ム。

著物を著ル。

帽子ヲ被ル。

赤皮ノ靴ヲ穿ク。

機ノ上ノ塵を掃フ。

梅ノ花ノ枝ヲ折ル。

山ノ上ノ雲ヲ見ル。

池ノ中ノ魚ヲ見ル。

通過以上例句，讓學習者了解「ヲ」的用法，以及日常會話中常用的、與「ヲ」搭配的動詞。比如，“本ヲ読ム（念書）”、“字ヲ書ク（寫字）”、“飯ヲ食フ（吃飯）”、“水を飲ム（喝水）”等。通過反復練習和記憶，學習者掌握「ヲ」的用法及常用表達方式，進而運用到日常會話中。

每兩課后的練習部分主要摘取前面兩課所學的內容。由于前面課文中已出現中文譯文，因此練習部分只有日語句子，沒有附加譯文。第16課主要是單詞練習，所列單詞基本來源于第1-15的課內容。下面是第16課（練習），其中后5個句子出現在第5課。

本ヲ読ム。

字ヲ書ク。

帽子ヲ被ル。

家二帰ル。

友人二逢フ。

機ノ上二、本ガアル。

庭二二本ノ松ノ木ガアル。

敎室二、機ト腰掛ガアル。

“語法要例”部分出現的主要語法點包括：

①助詞（靜助辭）：ノ、ト、ガ、ヲ、二、ハ、カ、モ、デ、デハ、デモ、カラ、ヘ、

ノガ、ノヲ、ノデ、トモ。

②助動詞（動助辭）：デス、マス、デセウ、デシタ、マシタ、バ、ナサイ、ラレル、

マイ。

③可能動詞：デキル。

④授受動詞：下さい、モラウ、アゲル。

在教材中的具體分布如下：

第1課：ノ、ト

第2課：ガ

第4課：ヲ

第5課：二

第7課：ハ、デス、カ

第8課：モ、マス

第10課：デ、デハ、デモ、デセウ、デシタ、マシタ

第11課：テ、バ、ナサイ、下さい、カラ

第13課：ヘ、ノガ、ノヲ、ノデ、トモ、ラレル

第14課：マイ、デキル、モラウ、アゲル

（3）敎室會話

共24課（包括練習）。每兩課會話后有1課練習。會話主要圍繞日語發音、互問姓名及應答、文具及身體部位、五十音圖、打招呼及詢問物體名稱、出席及缺席、星期幾、寄宿、買書、朋友、年齡、家庭成員、漢字、商店、入學、入住宿舍16個方面展開。在每課的具體分布如下（第3、6、9、12、15、18、21、24課為練習）：

第1課：敎室會話（發音）

第2課：敎室會話（姓名）

第4課：敎室會話（用具）

第5課：敎室會話（五十音）

第7課：敎室會話（挨拶）

第8課：敎室會話（出缺）

第10課：敎室會話（七曜日）

第11課：敎室會話（下宿）

第13課：敎室會話（書冊）

第14課：敎室會話（朋友）

第16課：敎室會話（年齢）

第17課：敎室會話（兄弟）

第19課：敎室會話（漢字）

第20課：敎室會話（商店）

第22課：入學會話

第23課：入舎會話

“敎室會話”部分采取教師（“敎”）與學生（“生”）問答的形式，一般由教師發問，由不同的學生用「です·ます」體作答。或是為了便于學生記憶日常用語和練習聽力，一開始教師的話語重復部分稍多，學生的回答比較簡短，多為單句。隨著學習的深入，學生逐漸能用復句作答。

（4）語法摘要

這部分共14課，全是講解（中日文對照），沒有練習。本書的中心內容為“敎室會話”，“會話”是口語交流中常見的一種形式。編者在本部分首先為“口語”下了定義，即「人ノ口カラ出ル、単語ヲ組ミ立テ、一ッノ纒ッタ、思想ヲ表ハス者ヲ、詞ト云ヒマス」，將口語形式劃分為“主部”和“説述部”（說明部）兩部分，并加以細分。緊接著將日語“品詞”（詞性）分為“七品詞”、“二助辭”和“二語”等11種。

同時，分別舉例對這11種詞及動詞、形容詞的活用等進行了解釋說明。具體講解分布如下：

第1課：口語

第2課：品詞ノ分類

第3課：名詞

第4課：代名詞

第5課：動詞

第6課：動詞ノ性

第7課：形容詞

第8課：助辭

動助辭

靜助辭

第9課：動詞ト動助辭トノ連続

第10課：副詞

第11課：連續詞

第12課：感嘆詞

第13課：接頭語

第14課：接尾語

5.主要特點

（1）適用對象。

本書具有實用性，比較適合日語初學者，主要針對清末在日留學生。涉及的話題內容為自我介紹、打招呼、住宿、朋友及家庭成員介紹、買東西等，這些場景的表達是在日生存所必需的。

（2）側重培養學生的會話交際能力。

總體來看，“文字”、“語法要例”、“敎室會話”部分”練習較多，“語法摘要”部分沒有練習。雖設有“語法要例”和“語法摘要”，但講解并不細致。這樣的設計或許與本書的宗旨有關，本書不是以“語法”，而是以“會話”為核心的，“文字”及“語法要例”部分均是為口語會話打基礎的，因此這部分需要加以訓練，以便提高學習者的口頭表達能力和交際能力。

（3）內容體現了時代特征及當時與歐美的文化交流情況。

這主要表現在教材中每部分所列舉的詞例、句子及部分會話內容、中文譯文等方面。比如，“文字”的練習部分出現了「タビ（足袋）」（即襪子）、「ランプ」（洋燈）、「シャツ」（洋襯衣）等。“語法要例”課文部分列舉了「硯ト墨」（硯薹和墨）、「私ノ名ハ某ト云ヒマス」（我的名字呌某）等。“敎室會話”內容更體現出了清末這一時代特征，比如：「敎：君ハ某サンデス」（你是某々）、「生：私ハ、某ト申シマス」（我姓某）、「生：ハイ」（唯（是））、「誰サンハ、マダ出席デハアリマセンカ」（某々未上堂麼）、「私ハ、誰サント、同じ下宿二居リマス」（我和某兄在一個棧房裏住）、「君ハ、官費生デスカ、自費生デスカ」（你是官費生是私費生）等。“語法摘要”部分的例句有「先生ハ、西洋料理ヲ食ベラレマシタ」（先生吃了西洋料理）等。

（4）“語法要例”和“語法摘要”部分出現了一些與現代日語不同的語法現象，有些語法概念名稱與現代不同。

比如，「川二遊ブ」（游河）、「君ハ、兄弟ガ何人アリマスカ」（你有弟兄幾位）。「アレハ杉デセウ」中的「デセウ」相當于「デショウ」。對日語詞性的分類較為系統，使用了「動助辭」和「靜助辭」這兩個概念分別相當于現代日語的“助詞”和“助動詞”。此外，動詞和形容詞的活用形分類與現代日語也不盡相同。

（5）表記與現代日語不盡相同。

主要體現在漢字讀音、漢字書寫及句子書寫上。

比如，「文字」在現代日語中的發音為「もじ」，本書中為「もんじ」。像這樣的例子在本書中有很多，如「練習（レンシフ）」、「拗音（エウオン）」「平仮名（ヒラカナ）」、「長音（チャウオン）」「語法（ゴハフ）」」、「要例（エウレイ）」、「教室（ケウシツ）」、「會話クワイワ）」、「五十音（ゴジフオン）」、「朋友（ホウイウ）」、「笑（ワラ）フ」、「教（オシ）ヘル」等。一些漢字的寫法比現代繁雜，如「會話（クワイワ）」的「會（クワイ）」、「連續（レンゾク）」的「續（ゾク）」等。在句子書寫上，雖使用了漢字假名混合體，但除了漢字外，一律用片假名書寫。比如，「今日ト明日」、「女ノ子ガ笑フ」、「花ガ咲イテヰマス」、「病気ノ時二、無理ヲスルノハ、ヨクアリマスマイ」等。漢字讀法的表記一律用片假名。可見，較之平假名，片假名在當時使用范圍更廣。

（6）每部分內容的導入與現代日語教材不盡相同。

比如，“文字”部分沒有以“あ～わ行”的順序導入，而是按照清音、濁音、半濁音、撥音、拗音、促音、長音、轉呼音等順序進行導入。其中“轉呼音”（「轉呼音（テンコオン）」）的介紹是一大特點，在現代日語“音聲”部分多已不存在相關介紹。比如，「カワ（川（カハ））」、「クウ（食フ）」等。“語法要例”部分先從會話中常用的助詞（即「靜助辭」，比如「ノ」、「ト」、「ガ」等）導入，然后逐步涉及助動詞（即「動助辭」，比如「デス」、「マス」、「デセウ」、「ナサイ」等），最后介紹可能動詞（「デキル」）及授受動詞（「モラフ」、「アゲル」）。「デス」、「マス」、「デキル」、「モラフ」、「アゲル」是日常會話中不可避免的表達方式，尤其是「デス」和「マス」，便于學生記憶及運用。

（7）沒有專門介紹句型，而是將一些常用句型融入會話中。

比如，「生：先生、コレハ何ト云ヒマスカ。敎：ソレハ、小刀ト云ヒマス。」等（畫線部分為現代日語句型）。

6.使用、地位與影響

本書主要以是清末在日留學生為對象而編寫的，是初到日本的留學生在日生存必備的日語會話書，有利于留學生學習簡單日語口語及提高口語能力。學完本冊后，留學生應該能與日本老師及其他日本人進行簡單的日常會話交流。同時也為今后留日學生在日生活、學習日本、吸收先進的西洋文化及從事研究工作奠定了必不可少的基礎。

注釋：

①“宏文學院是日本最早專門接受中國公派留學生的學校，初創于1896年，1902年1月正式成立，至1909年7月，因中國留學生退潮而關閉。伴隨著中國近代第一次留學熱潮，成為中國近代留學日本熱潮中創辦較早、接收留學生人數最多、影響最大的一個中國留學生特設教育機關。宏文學院創辦者嘉納治五郎，一直熱衷于教育事業，并通過長期的教育實踐，形成了一套獨特的近代教育理念。”（大江平和，2002）。

參考文獻：

[1]王少芳.清末官紳赴日教育考察的興起與發展[J].邢臺學院學報，2008.

[2]鮮明.清末中國人使用的日語教材：一項語言學史考察[M].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

[3]大江平和.宏文學院與中國留學生生活[D].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2002.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百年教科書整理與研究》（項目批準號：10ZD095，首席專家：徐巖）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