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怎能與青春期的你為敵？

疑似墜入早戀“火坑”

窗外細雨綿綿，我做完最后一道歡歡最愛吃的西紅柿炒雞蛋，便解下圍裙，帶著滿身的油煙味倚在陽臺望著她歸家的方向發呆。北京時間7點整，新聞聯播的節目序曲傳入耳際，我無心關注國家大事，因為我的家事，已讓我焦頭爛額。

近段時間以來，歡歡總是很晚才回家，從學校到家，滿打滿算不過是兩站路的距離。為了她能進入好的學校有個好的學習環境，我費盡周折幾次搬家，總以為離學校近點她就會少受點苦，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學習，但自打轉入這所貴族學校以來，我曾制定的每天必須在6：30之前到家的金科玉律，如今已成一紙空文。

女兒大了，心，也開始插上翅膀朝著更遠更自由的方向飛翔。

我撥通了歡歡的手機，還未開口說話，話筒里就傳來不耐煩的“馬上到家”和冷冰冰的掛機后的沉默。電話里我似乎聽到歡歡身邊有男生的嬉鬧聲，以及歡歡掛斷電話的剎那嘴里蹦出的“別碰我真討厭”的嬌嗔。我旋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頓覺很久都沒有和女兒溝通了，身為父親，我頗為失職，但女兒大了，有些話，除了她媽媽，我也不便與她深談。而她的媽媽，為了攀附權貴，早已和這個家脫離了關系，教育女兒的重擔，全都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

我回到客廳看著女兒的照片，淚，不禁簌簌而下。

父女交鋒頹然敗北

7點30分，飯菜已經變涼，我焦急又疲倦地再次往陽臺下觀望，此時樓下駛來一輛轎車，朦朧的雨絲，并沒有掩蓋它的豪華。在這個不算富裕的小區里，隨著光陰的流轉，漸漸地，車輛開始超越居民的數量，生活在車比人多的城市也開始不足為奇，但令我詫異的是，從那個豪華轎車里走出來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慌亂地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那正是我的女兒歡歡！同她一起出來的，是一個打扮新潮的男孩。歡歡嬌羞地撲進男孩的懷里，撒嬌，親吻，然后依依不舍地離開，她剛走出兩步又猛回頭，調皮地踮起腳跟捏捏男孩的鼻子傻笑……

所有這一切，我都真真地看在眼里。此時此刻，我像個無意間偷窺別人隱私的孩童，倉皇無措，憤恨交加，而我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一向成績優異、沉默少語的女兒開始早戀了？還是她被社會上那些庸俗擺闊的富二代官二代給迷惑了芳心？不行，身為父親，我必須立即制止這一切！

歡歡一如往昔地開門進家，若無其事地將書包往臥室一放，便來到廚房吃飯。她的身上，分明還飄散著濃郁的香煙味道。諸多疑問與憤懣像火山一樣堵在我的胸口，我在腦海里糾結，究竟該如何開口才能逼問出那個男孩的訊息，如何才能恰如其分地告知她早戀的害處。自打我離婚以后，歡歡就變得孤僻、任性，少了母性的體貼與呵護，我怕我不恰當的逼問，會對她脆弱的心靈造成二次傷害。我想，這樣敏感的問題，還是飯后再與她談論比較妥帖。

晚飯過后，我洗刷完畢，走到正在客廳看電視的歡歡旁邊坐下，電視里正播放著青春偶像愛情劇，女主角喜歡上了那個混混男生，且愛得死去活來。歡歡看得津津有味。

我笑說：“現在的年輕一代，都被這些粗制濫造的電視劇戕害了，全都學會了早戀，17歲的花季，知道什么是真愛嗎？你可別向他們學呀！”我不知道歡歡有沒有察覺到我話外之意，她問我：“那你說說什么才是真愛？”見她對這個話題不反感且愿意與我交談，于是我緩緩地說：“真愛就是相愛的人對彼此負責，為雙方考慮，患難與共，至死不渝，帶著理性喜歡對方，一旦在一起就不分開。”我以為我的美妙言辭會讓她心悅誠服，不成想她反問我道：“那，你和我媽媽是真愛嗎？如果是，你們為何離婚？如果不是，那又為啥要結婚？還生下我？”我頓然瞠目結舌，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剛讀高中的花季女孩，言辭竟然像冰冷的利劍一般剜在我溫軟滾燙的心上，一刀見血，絲毫不考慮聽者的感受。她的伶牙俐齒，讓我頹然地敗下陣來。

一個如花的少女，是不該失去應有的甜美與純真的，她的內心，該是如向日葵那般溫暖。而我的歡歡，在人生最美好的花季，卻被俗世的荊棘刺痛，對此，我身懷歉疚。

愛情緋聞漫天飛舞

歡歡自上小學以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讓我很少操心，這也是我在親朋面前頗感榮耀的事情。只是我在擔心，處于高中關鍵時期的她，會不會因為早熟的“愛情”，而荒廢了當下關鍵的學業？

我開始細心觀察歡歡每天的衣著、妝容，還是一如既往地素雅、恬淡，并沒有我所擔憂的濃妝艷抹妖嬈嫵媚，更沒有夜不歸宿。心，也便開始稍稍地安下來。

一天，徐老師打來電話說，想和我談談關于歡歡的學習問題。我頓時感覺情況不妙，但凡老師單獨“會晤”家長，定然不是什么喜訊。也許，歡歡早戀的事也被老師發覺了。

一路上，我絞盡腦汁想了很多討好老師的言辭，只要歡歡不被處分，我保證采取一切手段阻止她早戀。

徐老師說：“想好了將來讓你女兒報考哪所大學嗎？”我驚詫，似乎沒有聽清老師的問話，旋即笑說：“這孩子學習馬馬虎虎，能考上二本就不錯了。”

徐老師連連搖頭：“你對自己的孩子怎么這么沒有信心？這樣做家長怎么能行？現在都盛行鼓勵式教育，況且你女兒的成績一直都挺不錯的，照這樣下去，考上名牌沒有問題。”徐老師頓了頓接著道：“我聽學生反映說她最近一放學就和一個校外的男孩在一起，所以不太放心，生怕她學壞了。在生活上你該多關心關心她，青春期的女孩子心理和生理畢竟和男孩有著很大差異，在高中這個關鍵階段，絕對不能出現偏差。”我幡然頓悟，果然，老師和學生都知道歡歡的“緋聞”了。我滿臉愧疚地說回去我一定多管教多關心她。

耳光扇出離家出走

從學校到家只需5分鐘的車程。我剛到小區門口，便遠遠地看到那個開著豪華轎車的男孩，在和歡歡歡悅地暢談。濃蔭的香樟樹下，男孩吸一口香煙到嘴里，然后又優雅地吹到歡歡的臉頰上，歡歡嬌嗔地掄起粉拳往男孩身上輕捶，撒嬌，那樣子，與情侶有過之而無不及。倘若眼前的女孩與我素不相識，那此番景象定是一副唯美的愛情畫卷，但她是我的女兒，而且他們居然在小區門口，堂而皇之地相擁，這要是讓街坊四鄰看到，情何以堪？

于是，我迅速上前抓住那男孩的衣領，不分青紅皂白上去就是一拳，惡狠狠地沖他道：“小子，今后你再敢來騷擾歡歡，我就打斷你的腿！”男孩被我的魯莽舉動嚇呆了，歡歡也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我厲聲沖她呵斥道：“看什么看？回家給我乖乖地跪下！面壁思過！看你還敢不敢不好好學習，和社會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青年瞎混！”那男孩還欲說什么，歡歡朝他揮揮手說：“你先回去，不必向他解釋！”然后抓起書包迅速地跑回了家。那個男孩，也驚慌地鉆進車里，倉皇而去。

歡歡并沒有跪在地上面壁思過，而是將自己死死地關在了屋子里，我敲門，她不應。

我回到書房，登陸QQ，想給她留言，告訴她今天徐老師找我談話了，讓她知道當一個父親知道自己的女兒早戀了，在眾人面前是如何地不堪，但想到我和歡歡都在氣頭上，她肯定不會和我這個做父親的坦誠交流，于是我便用新申請的QQ號碼加她，以陌生人的身份了解她的內心世界和目前的狀態。她通過我的添加驗證之后，我看到她的QQ簽名寫的是：“不拋棄不放棄。為了真愛至死不渝！”我原本還想勸她不要早戀，但這份早已滲進骨子里的癡愛，對于一個花季女孩，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點化開的？但我還是忍不住在QQ上問：“你戀愛了？”歡歡回答：“恩，和一個非常優秀的男生。”我緊張地說：“早戀不好，影響學習，等讀大學了再戀愛也不遲。”歡歡平靜地回復我：“我們是真愛。而且，我就不信，真愛會那么脆弱，就像我爸媽那樣，十幾年的感情，說離就離了，他們都不顧及我的感受，讓我生活在單親家庭里，我要用自己的真愛證明給他們看！”我一時語塞，原來，歡歡的心病，是源于我和妻子的離婚。

第二天，我對歡歡說：“咱們定個協議吧，如果你考上了好的大學，我就不再禁止你談戀愛。”歡歡不屑一顧道：“如果你不禁止我談戀愛，我保證考上好的大學！”見她毫不退讓，我一氣之下，一巴掌掄在了她的臉上，她踉踉蹌蹌地倒在了沙發上。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對歡歡動手。她有些怯怯地起身，沖我大喊道：“今后我的事再也不要你管！”說完起身就到臥室收拾衣物。我說你要干嗎？離家出走嗎？她從鼻子里哼道：“不要你管！我到奶奶家去住，媽媽離開你了，我也不要再見到你！”說完提著行李箱憤憤地出了門。我一個人癱坐在地板上，沉浸在滿屋的悲涼中，淚水。順著雙頰滾落而下。

我慌忙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將情況詳細告知于她，叮囑她一定要照看好歡歡，千萬別讓她出事。

這樣一別，就是一年。

不該與青春期的孩子為敵

轉眼歡歡高三了，身為父親的我，時時刻刻都在關心著她的學習，以及她的情感生活，生怕哪天一不小心，不諳世事的她就會被社會上的那些小混混給哄騙了去，毀了她的一生。

我每次到母親家去，歡歡都不理我，但我幾乎每天都打一次電話問母親歡歡一天的生活學習如何。母親每次的回答都是“一切正常”。我怯怯地問母親歡歡和那個開豪車的男孩子有沒有往來時，母親眉開眼笑道：“一直都在來往，不過你別擔心，沒事的。”我大為震驚，母親身為一名退休的資深教師，居然絲毫不擔心自己孫女的安危與前程？我說我要找那個開豪車的男孩談談，孰知母親呵斥道：“你不了解詳情不要瞎攪合，有我在保證不會出事！”

我陷入了一片迷茫。

高考成績出來時，歡歡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她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我宴請賓朋，而那個男孩，也欣然到來。我還沒有來得及下逐客令，母親走過來小聲說：“這個叫李雪源的男孩，是我邀請的，他是歡歡的校友，去年考上了大學，起初他們的確是誤入了情感的歧途，談起了戀愛，他們偷偷約會讓我發現了，而那個李雪源是我曾經的學生，得知歡歡是我的孫女后他嚇得拔腿就跑。有一次我讓歡歡把李雪源請到家，像朋友一樣和他傾談，并告知他早戀的害處，還答應他如果歡歡考上了理想的大學，且那時他們依然喜歡對方，我就不反對他們戀愛。在我的解釋與規勸下，他們將愛情的腳步暫時擱淺，李雪源還義務當了歡歡的補習老師，經常過來給歡歡補課，歡歡能考上這么好的大學，離不開他的幫助啊。”

此時此刻，我才明白，原來，化解兩代之間的“恩怨”，有很多種行之有效的方式。教育子女，尤其是處于青春期年齡段的孩子，重要的不是鞋底棍棒加封鎖經濟，而是心貼心的理解、溝通，協商與平等交流。如今，女兒已經成年，且考進了理想的大學，隨著網絡等新興媒體的迅猛發展，年輕一代獲取信息的方式也日益加快，有些事情，是擋也擋不住的，比如戀愛。按照當初我和歡歡訂的協議，我不再反對她談戀愛了，母親的一席話也讓我明白，身為父輩，更不該與青春期的孩子為敵。

只是，我要走過去輕輕地告訴李雪源：“孩子，吸煙有害健康哦。”

（編輯 李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