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不去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我們的心情。那些汩汩流去的小時光,見證了我們曾經的美好天真,無論我們記或不記得,回憶就在那里,不減不滅。
鄰居家小孩
從我懂事起,便知有個鄰居家小孩,比我小兩歲,卻樣樣比我好,她白白胖胖,剃個男生頭,成績好,當著班長,每年拿獎狀,與我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我又黑又瘦,成績也不好,每當我拿著不值一提的成績單回家,父親就會戳戳我的腦袋,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我眼睛通紅,一聲不吭,卻仍舊對自己的學習有著模糊的認知狀態。鄰居家小孩,也就是皓,拿了各色價值不菲的零食跑來找我的時候,我依舊很快的忘卻剛才的不快,與她開心地玩在一起。大人的世界我們不懂,也沒興趣弄懂,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在懵懂的童年里,一起做了很多的傻事。
一日清晨,我們看見鄰居老奶奶家的窗臺上放了一個色澤暗淡臟兮兮的缽,我們鬼使神差般將缽拿走,用清水洗凈,準備親自做一頓豐富的早餐。皓家開飯館,她跑回去用塑料袋偷了一袋菜,還偷了倆雞蛋,又拿了幾個一次性碗,屁顛屁顛跑回來,此時我已經用幾塊磚搭好了一個小灶,并點了火,將我們家的日歷一頁頁往里扔,又到處拾了些碎木條。
我學著母親炒菜時的樣子,搬出家里的油,舀了兩勺放進已經開始變紅的缽里,一陣黑黢黢的濃煙冒出來,原來火熄了,皓趴在地上,對著火堆就開始“噗噗”地吹氣,火終于燃燒起來,而我也已將洗好的白菜葉子放入缽里,用筷子像模像樣的攪來拌去,半個小時后,菜終于做好,我得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一碗黃黑相間的雞蛋,一碗有氣無力趴在碗底的幾片白菜葉,還有一碗像極了土豆塊的蘿卜絲,我們倆卻興奮異常,這可是我們親手做的菜!我倆像打了雞血一樣忙不迭拿碗,碗剛拿到手里,還沒開吃。便看到母親提著滿滿的兩袋子菜站在我們面前,臉上爬滿了驚奇。“你們這缽從哪來的?”母親聲音有些激動。“從那兒。”我怯生生用手一指,母親的目光順著我的手指落在隔壁老奶奶家的窗臺,母親猛地回頭吩咐我們趕緊把這些菜倒了,我納悶的問了一句,為什么?“傻孩子,那缽是他們家小黑的狗缽!”母親頭也沒回的走了,我跟皓終于大徹大悟,我們怎么能跟狗搶飯碗呢,于是又馬不停蹄的將好不容易炒好的菜倒掉,然后訕訕地將缽放回原處。
我跟皓沒少吵過架,皓吵不過我就開始打,她胖我瘦,自然不是她對手,無奈下我學會了跑,我一跑她就跟著追,追不上我就跑到我家開始摔東西,小到拖鞋、煤塊,大到碗、板凳,我只好跑過去搶,搶來搶去又扭在一起,父母好不容易將我們分開,待她走后,我便用粉筆在庭院的大鐵門上,一筆一劃狠狠的寫“皓是王八蛋”。
黑白電視
小時候成績不好,尤其是數學,偏偏攤上個望女成鳳的父親,整日逼我做萬惡的數學題,家里擺著一臺父母結婚時買的黑白電視機,看得懂電視的時候,靈動的畫面經常讓我迷得忘乎所以,一個人搬個小板凳坐在電視機前,看貓和老鼠,看啄木鳥,看還珠格格,看大雄和小叮當,就連吃飯也目不轉睛。然而這種癡迷并沒有持續多久,父親很快剝奪了我看電視的權利,原因是我的數學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沒上過80分,白天上完課回家,吃完晚飯,只能悻悻地一個人在一邊做作業,可是電視里熱鬧非凡的聲音一點點鉆進我的耳朵,我心里癢癢的,假裝在紙上寫寫畫畫,耳朵卻豎的老高,敏銳的聽著電視里的聲音,偶爾側過頭偷偷地瞟兩眼,后來父親發現我在瞟電視,干脆直起身,穿起以前入伍時的軍大衣,像個蝙蝠俠一樣遮住了電視的屏幕,我只得心里恨恨的想,我怎么會有這樣一個老爸?
周末家里只剩我一個人的時候,便會偷偷的打開電視機,每隔一小會就趴在門縫里觀察是不是父親回來了,一旦觀望到父親正走向家門,便會飛奔至電視機旁,火速拔下插頭,再迅速回到書桌翻開書本,可父親還是發現了,因為他摸到了燙呼呼的電視機頂,訓斥我一頓。我賊心不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后來每次偷看電視時,我都把風扇對準電視開到最大,雖然父親后來有點狐疑,好在我的成績漸漸好轉,他也就沒再說什么。
自顧自玩樂
童年時的家還只是一所比較陳舊的房子,前面是一個比較大的庭院,勤勞的母親在圍墻邊上種了很多蔬菜,也養了很多的家禽。從小我就對這些小動物情有獨鐘,我會拖著鋤頭跑到后山上去,給鴨子們挖蚯蚓,一條條肥碩的蚯蚓在鋤頭的翻飛下不斷的暴露,扭曲著身體,圍在我周圍的鴨子們睜著溜圓的眼睛注意著動向,一旦發現目標便搖頭擺尾的大吃,有次不小心鋤到一只鴨子的扁嘴,立刻出了血,我連忙扔下鋤頭,跑回家拿了創口貼,心疼地將受傷的鴨子嘴貼好,此后的日子里,我總是給它開小灶,以彌補我的愧疚,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傷口開始愈合,最后奇跡般的好了起來。
并不是所有的小動物都容易養活,剛買進來的小雞仔就接連死了好幾只,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埋在后山,給它們挖了個坑,埋了,還立了塊碑,上面用粉筆寫著,小雞之墓,又抓了一把米,灑在周圍,祈禱著,下輩子,你們要活久一點。
商店與食堂
那時,零花錢很少,口袋里一般只有母親在我早晨上學前塞的一毛兩毛,偶爾得了五毛,便歡喜的不得了,拿去買一毛錢的冰袋,總是挑選那些凍的硬硬的冰袋,因為那樣喝的時間更長,在冰袋上咬一個小口子,貪婪地吮吸著,或是直接撕開,讓大塊的冰嚼碎在嘴里,拿了找的零錢,去買辣椒片或是辣椒結,一點點撕開,上面的辣椒末被輕輕地彈開,塞進嘴里,又咸又辣,卻又樂此不疲。有段時間迷上了乒乓球,一下課就拿起球拍拔腿飛跑向操場的球桌,一路上高高的馬尾都快豎起來,雖然技術不行,可是因為喜歡,就算滿世界撿球,也是欣喜的。
那時食堂的萊吃的最多的便是南瓜和冬瓜,一大盆切成小塊的南瓜和一大盆沒削皮的小塊冬瓜并排擺在食堂里,到了吃飯之時,一群群拿著白瓷盆的學生爭先恐后擠出教室,一路上不時聽到鐵勺在盆里晃來晃去叮叮當當的響聲,到了食堂排好隊,食堂打飯菜的阿姨們依次站好,挨個用大鐵勺舀一勺菜,倒進那些伸的長長的盆子里,打好了飯菜便四處散開來吃,或是跑進教室幾個人扎堆在一起邊吃邊聊,偶爾會有幾個女生帶來了用八寶粥瓶子裝著的家里做的菜,揭開蓋子,里面是小塊小塊的豆豉魚或是剁椒,不管是什么,總能引起周圍同學的食欲,便會一窩蜂跑過去,伸出盆子,請求主人分一點給自己,這時有菜的同學便會小心翼翼舀一勺在每個盆子里,也有來遲了的男生,分不到美味,便涎皮的去搶,以至于后來,吃飯時每次見到這個男生,扎堆的女生們便各自用手護住自己的盆一哄而散,留下男生站在原地端著滿是稀南瓜和冬瓜的盆傻笑。
時光浙行漸遠,當初那個白白胖胖,成績優秀的皓如今背起畫板去了美麗的大連,我依然細瘦,只是上了高中,我突然成長地很快,成績越來越好,學好了數學,學好了理科,做到了很多以前匍匐在別人影子里以為從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后來上了大學。在男生們殷勤的眼光里看到了自己的美麗與優秀。只是放假回家時,見到皓的次數越來越少,就算見了面,兩人之間也有了些許的生疏,不咸不淡的笑,禮貌性的客氣,我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房間,做著自己的事情。大學里買了電腦,不斷翻新的電視電影卻很少很少再能提起我當初看《還珠格格》、《貓和老鼠》時的津津有味,開始發現電視里的虛假和索然無味。放假回家,父親再也沒有阻攔我看電視,我卻慢慢的選擇遠離電視,陪在這些年正在老去的父母身邊。因為我知道,陪在他們身邊的日子已經不多。
后來搬了幾次家,當初的大庭院已經不復存在,母親在外打工,庭院里那些整日嘰嘰喳喳的小動物們,也再無蹤影,搬了家就再也沒去過后山,不知道那塊小小的碑還在不在,不知道那里的蚯蚓是不是還如以前一樣肥碩。大學里商品琳瑯滿目,各色小吃,各種飯菜擺在那里,卻在這些美食的誘惑面前,開始學著營養搭配,那些童年時吃的特歡的辣椒片也再沒碰過。下了課去吃飯,身邊的同學也很少聚在一起開心的吃一頓,沒有童年時吃飯的趣味與享受,吃飯也似乎成了一項任務。手里的錢或許是一學期的生活費,會學著自己安排開支,也會在校外做著兼職,體會賺錢的艱辛。
我想,回不去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我們的心情。那些汩汩流逝的小時光,見證了我們曾經的美好天真,無論我們記或不記得,回憶就在那里,不減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