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方塊字,橫豎撇捺點,生韻平仄,那是人生對中華文明的第一次接觸,也是我們社會性存在的一次質的改變。然而,“假字典”的出現不僅僅是耽誤孩子們的未來,更是失去了對于文化、教育的敬重之心。
印象中的《新華字典》封面是紅底白字的,里面的書頁永遠皺得嚇人,空白處各種涂抹的痕跡,用完隨便一扔,但找起來卻永遠那么容易,在那么多書里你一眼就能看見那精悍而刺眼的紅。童年沒有關于它的記憶的人應該不多吧,好多時候覺得長大就是把“小新華”換成“大現代”,然后再把“大現代”換成駭人的辭海。
“假字典”風波由來
去年10月,國家財政部和教育部聯合發出通知,將《新華字典》納入“國家免費提供教科書范疇”,決定自2013年春季開學起,國家將為所有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免費提供《新華字典》。這本該是一項積極的教育舉措,也是國家對于教育事業的大力關注和付出。然而,央視《每周質量報告》5月5日報道,湖北省的中小學生在今年都免費領到了一本《學生新華字典》。一件原本讓他們感到高興的事,卻由于這本字典的錯訛百出,讓他們實在高興不起來。
據調查發現,湖北省教育廳為全省300多萬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免費提供的不是國家明確要求的正版《新華字典》,而是當地一家出版社在政策出臺之后新出版的所謂《學生新華字典》,而這本字典在原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備案的著作者居然是假的,字典中的差錯率超過國家標準規定的20倍,甚至出現了很多常識性錯誤,屬于應當被銷毀的圖書。湖北全省符合條件的農村中小學生總共約380萬人,該盜版字典已發放約320萬冊。
隨便一翻,便會發現這本字典可謂“錯誤百出”,包括注音錯誤、字形錯誤、釋義錯誤、例句錯誤、部首錯誤,英漢對照錯誤以及標點符號錯誤。比如正文第1頁,“啊”字的英文“what”被寫成了“uhat”;正文第10頁“把”字的例證“話把兒”成了“活把兒”。就是這樣一本存在重大謬誤,漏洞百出的《新華字典》,居然通過了政府采購程序,并且打著免費發放的由頭,耗費巨資、大量印刷,誤導成千上萬的學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假字典”是民族社會之羞
一本突擊印發、不寫編者,也不在市場上公開發行的“字典”,內容差錯率遠超國家規定,用普通紙張而非辭典專用紙印刷,價格卻遠高于正版書市場價格,竟然能夠在短短4個月間發行到380萬冊。這是一筆多么輕松好賺的大生意!
在中國這樣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文化多樣的國度,制定統一的漢語詞典,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文化意義。相對于秦朝的打下江山,統一文字或許對國家的統一起著更為重要的作用。地方政府機關,對于使用統一的語言文字工具書,不僅要有高度的自覺性,還應具有一定的政治使命感。
這其中的利潤當然好看,卻是民族與社會的文化之差。一本匆忙炮制、錯誤百出的偽劣字典,能夠高價“完勝”已成大眾工具書經典的正版《新華字典》,其原因要么是當地政府采購招投標審核程序存在漏洞,要么就是教育部門和新華書店、出版社一些“文化把關人”有目瞽神茫之缺陷,失了對于文化、教育的敬重之心,也不以誤導別人家孩子為意。
用“假字典”發給學生的,絕非湖北一地。加大對于各級財政開支項目執行過程的公開和社會監管,勢在必行。對于出版發行而言,文化事業變文化產業,一字之差,絕不能革掉了文化。一味依賴教輔利潤或靠壟斷保護賺錢,滿足于暗箱公關、粗制濫造獲暴利的模式,只能收獲產業的虛胖,損害的卻是青少年安全健康成長和民族文化的根基和未來。怎樣消除不為鼻底一點金錢私利而做劣幣驅良幣的短視行為,不僅要靠制度的嚴查嚴管,也有賴于“把關人”無可推諉的文化自覺——如果這一群體都不能做到,還能求諸誰?
教育情懷的失落
一本盜版的字典或許不過是一場利益鏈條突然扯斷的一環,可是從這一環里我們卻看到我們的學生在一個怎樣的環境里接受怎樣的教育。我們不否認教育的本質并非已然殆盡,但一談起教育貪腐、校園事件像是直至靶心的利箭,每一次都看似要穿透那搖搖欲墜的靶子。而我們除了當看客似乎只能無奈,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甚至是這樣一個畸形體系的擁躉,頗有資源的便覬覦著能跟著撈點,沒有資源的便乞靈于運氣之類的降臨,實在沒辦法的只剩下破口大罵。或許真正的失敗并不是有人動了那本《新華字典》,而是人人都沒有看到或難以改變“字典”的落沒。
這樣一項由國家買單的惠民工程竟也被當成“唐僧肉”,一些機構甚至可能是地方政府也千方百計中飽私囊。前有云南,后有湖北,我們不禁要問,到底還有哪些地方在采購盜版字典?什么原因讓嚴格的招投標程序形同虛設?教育的利益鏈上,還捆綁著多少“碩鼠”?這些都需要有關部門一查到底,嚴懲不貸!
基礎教育的質量,將影響孩子一生的認知能力與知識結構。《新華字典》就像一個語言教師,提供無師自通的讀書、識字、查閱,而當這個貼身的家教都是盜版、山寨、水貨、錯漏百出時,孩子的語言學習如何得到有效保障?更重要的是,少數教育系統的公職人員,為己之利,竟置下一代的教育于不顧,連中央的專項資金都敢拿來做權錢交易,對青少年的權益都敢伸出“黑手”,這對人生觀、價值觀正處于形成期的少年兒童,將起到怎樣惡劣的負面影響?
一本字典所能折射出的不僅僅是基礎教育環境的惡劣,更值得深思的是我們在這個知識、信息爆炸的時代存在感的問題。曾經關于讀書的記憶好多都難以再與現實重疊,我們的教育似乎再也看不到魯迅筆下的三味書屋,或是辜鴻銘羈狂的辮子掠過的過去的北大。
讀書的目的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考試的目的是為了提高升學率,背書的目的是為了不被老師罵,上課的目的是怕點名。知識在這個時代的價值似乎無從談起,你可以把這歸因于生活的日益艱辛,但精神生活的貧乏是無法用物質生活的借口來敷衍。
西班牙的《世界報》這樣形容中國青年:“他們本可以吟誦詩歌、結伴旅行、開讀書會。現在,年輕人大學一畢業就成為中年人:為了柴米油鹽精打細算。他們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是物質的、世故的,而不能體驗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種面向心靈的生活方式。”
曾經的教育是我們開始這種生活的啟蒙,而如今的教育更多的卻是各種失落的情懷。
(編輯 孫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