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棟高樓正陸續亮起橘黃色的燈光,像一只只眼睛,這么多窗戶的背后,會不會也有人像我一樣不開心?白小淺的眼里升起一層憂郁的水霧,很快化成大顆的淚滴落,她忽然想起老班說過的話:“青春,是苦樂交織的樂章。”
班里轉來個男生,閨蜜阿九夸張地流著哈喇子趴在白小淺的肩上說:“天上掉下個帥鍋鍋啊。”白小淺把她的頭推開,往后排瞥了一眼,又是額發遮著眼裝憂郁的家伙。“拜托,在你眼里,帥哥都跟螞蟻一樣多啦。”白小淺嘟囔著。
新來的男生叫許洋,一向獨來獨往。用阿九的話說就是酷的一塌糊涂驚天動地令人生津止渴,用白小淺的話來說就是天天鼻孔能插蔥也不怕腳下絆著石頭摔個口眼歪斜。
許洋慢慢和同學們熟悉起來,他對每個人都露出那口小白牙迷死人地笑,可獨獨面對白小淺時,是一副兇巴巴的面孔,做課間操時,白小淺來得晚,他就冷笑著說:“真蠢,全班就等你一個人。”白小淺跑步崴了腳,他就冷嘲熱諷道:“笨得天地不容呀,哦,也許是人品問題。”每次,白小淺也很迷惑,到底什么時候得罪過這個新來的。阿九眨巴眨巴眼:“哦!他肯定喜歡你,想引起你的注意。”“太扯了吧!”白小淺很生氣,少女敏感的心讓她覺得沒這么簡單。
班里舉行辯論會,白小淺是正方,許洋是反方,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大有“惡斗”的架勢,阿九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倆人有啥血海深仇啊?”
這天許洋的同桌——“長嘴男”費羅高舉著一封信大叫:“快來瞅快來看啊,許洋收到情書了!”同學們都聚攏過來議論紛紛,有的女生還酸溜溜地念著:“你是我夢里出現的那個身影……”
白小淺捂住耳朵說:“這樣的人也有人愛,惡心。”
費羅拍拍腦門說:“以我福爾摩斯二代的頭腦,可以斷定,寫信的人肯定會選在大家都不在的時候放信,比如放學后。”
人群里有人說:“昨晚白小淺是值日生,走得最晚。”
白小淺氣急敗壞地拍桌子大喊道:“得了吧,這種人扔一萬個在我面前,我都不會看一眼!”
許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然后從鼻孔里發出一聲悠長的充滿鄙夷的“哼!”正在這時,班主任推門而入,大喝道:“快考試了,你們在唱戲嗎?”班里瞬間鴉雀無聲,同學們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轉換,凝固在臉上。許洋抓起情書,大步走到班主任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老班的眉毛馬上像兩條毛毛蟲一樣糾纏到一起,他指著白小淺說:“你,課間來找我。”所有同學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刷地投向白小淺,她覺得臉燙得快要炸了。
時光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情書事件”已過去很久。沒有充分的證據,白小淺沒受到任何處罰,她始終相信清者自清。而許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不再跟她作對了,生活貌似依舊鳥語花香,可青春期少女的心就像六月的天空,昨天還晴空萬里,今天就陰云密布,不為別的,因為爸爸回來了。
白小淺的爸爸在半年前和一個女人組建了新家庭,而白小淺的媽媽和另一個男人也組建了新家庭,他們很糾結但又很堅定地跟白小淺解釋說這是為了真愛。什么狗屁真愛?白小淺的人生詞典里還沒這個概念,她只知道跟著媽媽的她成了沒爸的孩子。阿九的父母也是這種情況,她就想得很開,經常勸白小淺:“你丫別整天一副王母娘娘的臉了,你得想開點。”白小淺做不到這樣豁達,就像這次,爸爸一回來,她扭頭就鉆進了小屋里。
抬眼望窗外,一棟棟高樓正陸續亮起橘黃色的燈光,像一只只眼睛,這么多窗戶的背后,會不會也有人像我一樣不開心?白小淺的眼里升起一層憂郁的水霧,很快化成大顆的淚滴落,她忽然想起老班說過的話:“青春,是苦樂交織的樂章。”
這一天跟以前飛逝過去的每一天都一樣,沒什么喪氣的烏鴉飛來飛去,也沒什么詭異的老太婆走過來說你印堂發黑將要大禍臨頭等等,又是白小淺值日,她口渴難耐,匆匆地掃完地就往門口跑,一下子撞到一個人,一看是許洋,溜到嘴邊的“對不起”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拔腿就走。背后傳來冷冷的一句話“跑這么快,小心被車撞。”
白小淺氣得在心里罵“這個烏鴉嘴”,誰知這烏鴉嘴的話在半小時后竟變成了現實。
當時渴得嗓子冒煙的白小淺一看到路對面的仙草冰店就不管不顧地沖過去,當她看到疾馳過來的那輛車時已經晚了,就在這一瞬間,一只胳膊抓住她,等她站穩時,看到那個拽她的人正以鳥的姿勢飛到空中,然后落到不遠處,人們紛紛圍了過來,白小淺的腦子一片空白,眼睛直直盯著地上那個浸透了血的書包,那是許洋的。
病房里到處都是令人窒息的白,許洋的腿被打上了白色的石膏,像個笨拙的木偶,他母親在削蘋果,而旁邊坐的竟然是爸爸!
媽媽放下鮮花和水果,問候了許洋,然后大人們便一起出去了。白小淺的心里想著爸爸,一個答案正慢慢浮出水面。
許洋咳了一聲,說:“你猜對了,你爸娶了我媽。”
父親去世后,一開始,許洋還勸媽媽再嫁,一個女人過生活畢竟有些辛苦,可真的有了新爸爸后,他卻無法接受了,心里充滿了領地被侵犯的憤懣。可他無力改變,無法扭轉,舉辦婚禮那天,他像小獸一樣躲在被窩里哭了半夜。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知新爸爸的女兒白小淺跟他同班,于是他便把所有憤懣和不滿發泄到白小淺身上,捉弄她,挖苦她……雖然事后又后悔太不爺們兒了……
許洋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緩緩地訴說著。
白小淺深吸一口氣問:“那你干嘛要救我?”許洋望向窗外想起了那個雨夜,他發高燒,朦朧中一直趴在一個寬厚溫暖的背上,那汗味夾雜著煙草味的氣息,是久違的父親的氣息,那一晚,他在心里接受了這個新爸爸。
許洋回過神,看著眼前的白小淺,笑了下說:“救你是因為你笨呀。”白小淺氣急敗壞地打了他一拳。
這天媽媽熬了雞湯讓白小淺送到醫院,剛走近,便聽見屋里人聲嘈雜,她悄悄踮起腳尖一看,屋里站著幾個舉著攝像機的記者,只見許洋遮著臉大聲說:“你們別拍了,我救她不算英雄,因為她是我妹!”白小淺心里一震,有種溫暖如春陽般的感覺慢慢地在心底涌動升騰。
她趁人多悄悄地把雞湯放在角落轉身想走,誰知一個眼尖的記者一下發現了她,叫道:“你就是許洋的妹妹吧?”別的記者也都圍上來。白小淺漲紅著臉說:“誰,誰是他妹了!”
緊張的期中考試要開始了,白小淺連著幾天都沒去醫院,有時她望著操場上打球的男生們也會想到許洋,猜測他現在在干嘛,她好想告訴他,這段時間她想了好多好多,有時想著想著就笑了,有時又哭了,但想的更多是和爸爸在一塊的歡樂時光。而這些,她為什么想到要和許洋說呢,其實有個哥哥不是從小就有的愿望嗎,她的唇角不由地在微風中輕輕上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當她再次推開病房門時正是午后,許洋在睡覺,屋里靜悄悄的只有鐘表的滴答聲。白小淺躡手躡腳地把這些天各科的課堂筆記放在床頭柜上,許洋依舊睡得很熟,也許是因為疼痛,眉頭微微擰成個川字,白小淺端詳著他,忽然嘴邊浮起一絲壞笑,她拿出筆,在許洋腿上的石膏上畫了個擠眉弄眼的豬頭,呆呆地想了一會,又認真地寫下一句話,然后才踮著腳尖掩門離去。
滑稽的豬頭依然在傻傻地笑著,陽光暖暖地灑在旁邊那一行稚拙的字上:“哥哥,謝謝你。”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