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確了自己未來奮斗的目標,那就是,我要和蔣小美考取同一所高中,將來我一定要考上北京體育大學,和蔣小美在同一個城市學習,等到那個時候,再把這個端莊純美的女孩追到手,讓她做我的女朋友。
這是四月溫暖的江南小城,上課的鈴聲剛剛敲響。我大汗淋漓地奔跑在青石小路上,邊跑心里邊默念道:“千萬不能遲到了,否則,蔣小美就不會再理我了。”
當我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語文老師已經開始在黑板上板書,在他的嚴厲責問下,我仍以“鬧鐘壞了”為由沉著應對,語文老師再一次對我大發雷霆。我將頭幾乎縮進了身體里,在同學們的笑聲中,灰溜溜地走到座位上,在蔣小美身邊輕輕坐下。蔣小美什么都沒說,只是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用彩筆齊整整地寫道:“這是你本周第三次遲到,按照我們的約定,從此絕交!”我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表情怪異地吐了吐舌頭,用書擋住了臉。
下課后,蔣小美如往常一般和女生們在教室外面聊著八卦新聞,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在開滿櫻花的大樹下恣意擺動,歡快的笑聲伴著紛紛飄落的櫻花,靜靜地散落在我的心底,很暖很軟。我坐在吵嚷的教室拐角處,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頓覺內心無比落寞,很是后悔自己貪睡。我作為班里成績最差的學生,天不怕地不怕,卻不知為何,唯獨在蔣小美面前唯唯諾諾,戰戰兢兢,這也是老師讓我與她同桌的原因。
那天輪到我和蔣小美值日,以往這個時候,我臟活累活全包了,而蔣小美則是一位極為挑剔的指揮官,她安然地坐在講臺上,看見哪里沒有打掃干凈,便大手一揮,我就會乖乖地跑到她手指的方向,將暗角里隱藏的灰塵打掃干凈。然而今天,蔣小美一語不發,她一把奪過我手里的抹布,欲踩著課桌去擦窗戶上的玻璃。我知道她天生膽小,這是在和我賭氣,然而我也不便多說什么。只見蔣小美醞釀了半天,倒吸了一口氣,然后雙手抓住窗框,邁開大步躍上窗臺,此時只聽“磁”的一聲,蔣小美的褲子裂了一道縫,我先是一愣,隨后哈哈大笑起來。蔣小美鎮定自若,順勢把外套脫下,在腰上一綁,遮住了,并繼續擦窗戶。我瞠目結舌。我誠懇地向蔣小美道了很多次歉,均被她一一駁回。
那天放學后,我攔住蔣小美回家的路:“你要是再不和我說話,我就把你褲子裂縫的糗事公布于眾。”蔣小美惡狠狠地瞪了瞪我,高傲地推開我愈發壯實的胳膊,頭也不回地走了。看來,她不會屈服于我的威懾。
第二天,在我的散播下,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蔣小美在打掃衛生時褲子裂縫的新聞。她哭著找到班主任,請求給她調換一位同桌,班主任了解了情況后,在班上點名批評了我,說勞動是件光榮的事,蔣小美同學因為打掃衛生致使褲子裂縫,大家不該嘲笑她。在班主任的勸說下,蔣小美最后勉強同意繼續與我同桌。
蔣小美依然每次考試都得第一名,依然下課后和那些矯情的女生們在櫻花樹下津津有味地聊那永遠都聊不完的八卦,依然不理會我。而我也是沒心沒肺的家伙,整天不思進取,放學就和那些高年級的男生在球場打球,總也不覺得累。蔣小美贏得贊許的舞臺是在試卷上,而那個令她討厭的我,賺取美譽的場所是在迸發青春與活力的球場上,我們誰都不服誰。
初三年級舉辦籃球比賽,班里的女同學拉著蔣小美去給我們男生助威,蔣小美不肯,那女同學就故意激她:“人家都說你是書呆子,只知道學習,原來真是這樣啊?去給咱們班的男生助威也可增強班級榮譽感,再說老師還讓你做拉拉隊隊長呢,你怎么能不去?”聽了這話,蔣小美捋了捋頭發,便跟隨大家一起來到了球場。她穿著碎花藍底連衣裙,在鋪滿陽光的櫻花樹下朝男生們奮力喊加油,只是別人都喊我的名字,而她的嘴里,只有“加油”兩個字。即便如此,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我,只要能看到蔣小美的身影,籃球也打得更飄逸自如了。
這次比賽,我們班得了第一名,聚餐慶祝的時候,大家熱烈歡迎身為班長的蔣小美講話,迫于無奈,她頓了頓嗓子說:“這次班里能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績,要感謝大家的努力,還有拉拉隊的支持。”有人提議說最要感謝的是李飛,因為李飛的投球從未失誤過。蔣小美臉上的笑容瞬間僵持在那里,為避免尷尬,她隨聲附和說:“對,是要感謝李飛同學。”作為她的同桌,這是我們鬧矛盾以來,蔣小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高興極了,心想她就是再生我的氣,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給我面子的,于是借機問道:“蔣小美,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可不可以告訴大家,你將來打算考哪所大學呀?”眾人皆隨聲附和地同問。蔣小美羞紅了臉,低低地說:“現在說這個還為時尚早,不過,我對北大情有獨鐘,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但我一定會為了這個目標加倍努力!”眾人歡呼雀躍。此時的我,也樂得跳了起來。別人高興是為了表達對蔣小美的祝福,而我除了祝福蔣小美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從她那里明確了自己未來奮斗的目標。那就是,我要和蔣小美考取同一所高中,將來我一定要考上北京體育大學,和蔣小美在同一個城市學習,等到那個時候,再把這個端莊純美的女孩追到手,讓她做我的女朋友。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開始努力學習,放學的時候總是最后一個回家,第二天也總是第一個到校,當前的任務是,我一定要和蔣小美考到同一所高中。
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一直拖全班后腿的我居然和蔣小美考取了同一所高中,這個結果也令蔣小美難以置信,但她同時也對我豎起了大拇指,并問我是怎么考出這么好的成績的?什么時候開始下功夫的啊?我只是低頭傻笑。
高一的時候,愛學習的蔣小美和愛體育的我成了學習和生活上的好朋友,16歲的她貌美如花,亭亭玉立,17歲的我身高一米八零,俊朗干凈。我們走在校園里的櫻花樹下,宛若青梅竹馬的一對,成為校園里令人羨慕的一道青春風景線。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已經化干戈為玉帛,一起在櫻花樹下晨讀,看漫畫,觀球賽,此時的我再也不是讀初中時的那個淘氣的毛頭小子,稚嫩青澀的胡須將我臉上的青春痘映襯得魅力十足,我每次參加籃球比賽,總是贏得尖叫聲最多的那位。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在球場觀看比賽的時候,一旦有別的女生向我示好,蔣小美心里總是咬牙切齒的。蔣小美并不懂球,聽班上的女同學說,她最喜歡看的,就是我在進球后,帥帥地朝她一瞥的瞬間,每每此時,愛情之花便會在她心間悄然綻放。
只是不知為何,蔣小美的成績不再如初中時那么優秀,盡管她付出了比以前更多的努力,許是女孩的心事如發絲般開始蔓延,以致將平靜的湖底沖撞得水花四濺,難以平抑。反倒是那個平時吊兒郎當的我,雖說整天依舊在球場上揮汗如雨,但成績依然穩定在中游水平,看不出絲毫的緊張來。
一次,我在半路上攔住蔣小美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沒請其他同學,想單獨約你一起吃晚飯,可以嗎?”蔣小美靦腆地點了點頭。
那晚,我們吃的燒烤,點了很多,蔣小美像一只怯弱的小貓,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大快朵頤。我喝第二杯飲料的時候才發現她連一根烤串都還沒吃,于是便問:“你怎么不吃?很香的!”蔣小美滿臉通紅,回答說:“我不餓。”我哈哈大笑:“你平時不是最愛吃烤串的么?”說完拿起一串就要往她嘴里塞,蔣小美左躲右閃,百般抗拒,但她哪里是我的對手?在抗拒無果之際,她沖我惡狠狠地道:“我說不吃就不吃,你怎么這么討厭!”說完拔腿就跑。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撓著頭,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又做錯了。
高三的生活非常忙碌,蔣小美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為了一件小事而耿耿于懷。第二天,她見到我,仍然滿臉堆笑地打招呼,似乎什么也沒發生過。但這卻憋壞了我,搞得我惴惴不安,于是便試探著問:“昨晚好好的你為什么生氣呀?”蔣小美望著一臉無辜的我,面色緋紅地說:“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我身體不太舒服,不能吃辛辣食物,唉,女孩子的生理狀況你不懂的。”平時習慣了大大咧咧的我此刻才幡然醒悟,不禁也羞紅了臉。我想,這個潔白純美的小丫頭,終于變成心事滿懷的青春少女了。當年因賭氣擦窗戶玻璃而致使褲子裂線的情景頓然浮于腦海,不禁笑出了聲。
那年的高考,我收到了北京體育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盛夏的陽光格外濃烈,我拿著那張錄取通知書興高采烈地跑來找蔣小美時,卻發現她一個人坐在櫻花樹下抱頭痛哭,她潔白的裙角,隨著微風,有節奏地搖擺。
“你,怎么了?”我關切地問。蔣小美抬起頭,眼淚早已弄花了那張我熟悉的臉。她將手里的通知書遞給我,上面的那所大學,就在本市,而不是遙遠又美好的北京。這也就意味著,大學四年,我將要和眼前的這位女孩相隔兩地了。蔣小美幽幽地說:“對不起,我考的不理想,為了保險起見,我沒有報考北京的大學,只填報了本市的學校。”我有點憤怒:“不是說好了你也報北京的大學嗎?為什么改報志愿時不和我商量?”蔣小美哭著鼻子說:“你成績比我好,我讀不了好的大學也就算了,怎么還能連累你不去北京?我希望你比我好!”我悵然了,從幼兒園到小學,從初中到高中,我都和蔣小美形影不離,我無法想象,沒有蔣小美的四年里我的生活會是怎樣的情景。
最后,我還是去了北京,我們約定的城市,只不過是我一個人,蔣小美在本地讀了大學。我們依然時常會有聯系,我們也漸漸適應了沒有對方的生活。再后來,聽說蔣小美戀愛了,她打電話給我,說對不起。我說,祝你幸福!電話那頭,蔣小美笑了,笑得那么甜。腦海里浮現起當年的櫻花樹下,那個和我一起談天說地的姑娘。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