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為什么需要幫手和二當家

2013年季后賽第二場，威斯布魯克受傷之后，凱文·杜蘭特奮然騰飛，之后九戰，場均拿到32分10籃板6助攻。然而雷霆終究沒法走遠：失掉威少爺后，他們九戰只勝三場，終于被灰熊按住。

上一個類似的孤膽英雄例子是2009年的勒布朗·詹姆斯，那年他的季后賽旅程：場均35分9籃板7助攻。

2009年的勒布朗和2013年的杜蘭特，被擊敗后的待遇也類似：媒體一邊吹毛求疵，勸他們兩位繼續完善技藝——好像他們的技藝還不夠全面，非得每晚三雙才行——一邊也客觀承認：一個人總是不成啊，你們需要個二當家！

二當家——這個詞很微妙。2009年，騎士有全明星后衛莫·威廉姆斯，但騎士敗北魔術后，克里夫蘭媒體就說了：不成，他作為二當家不夠格，勒布朗還需要幫手；2013年，雷霆陣中有凱文·馬丁這樣的前得分狂人，有伊巴卡這樣的年度防守陣容成員，但不成，他們也不夠二當家的料。實際上，科比和鯊魚從1996年開始搭檔，但直到2000年他們奪冠后，媒體才承認“科比是個合格的搭檔了”；喬丹和皮蓬自1987年開始聯手，但在1991年之前，很少人會提起“皮蓬是喬丹的合適二當家”。

可是反過來，2011年小牛奪冠時，球隊首發里并沒一個人堪稱“二當家”，球隊第二得分手，是第六人特里；2004年活塞奪冠時，更加談不到“二當家”這個概念……問題來了：

巨星們究竟需要怎樣的助手？

事實是，如果你有個巨星，那找二當家前，你先得湊堆射手。比方說，2010年夏，邁阿密剛湊完三巨頭，發完“不是四五六七八，是許多許多冠軍”的大話，第一筆簽約，就直奔邁克·米勒。去年夏天，邁阿密剛奪完冠，米勒還在隊里吃著俸祿，立刻急不可耐，去找了雷·阿倫和劉易斯。

2005-06賽季，邁阿密熱除了韋德和鯊魚，一字排開的是白巧克力、安托萬·沃克、詹姆斯·波西、卡波諾。2007年KG、阿倫、皮爾斯會聚波士頓，凱爾特人緊趕著把詹姆斯·波西和埃迪·豪斯給簽了。實際上，過去二十年，角色球員大歷史里，記載的都是些誰呢？羅伯特·霍里手握七枚戒指，2002年絕殺國王、2005年絕殺活塞；費舍爾主席五枚戒指；斯蒂夫·科爾五枚戒指——跟公牛混完了又跑去傍馬刺。

即如2013年，紐約尼克斯除了甜瓜，余下就是費爾頓、普里吉奧尼、基德、諾瓦克、科普蘭、J.R.史密斯這群射手在外圍搖旗吶喊；雷霆隊除了杜蘭特，就是費舍爾、杰克遜、馬丁們等著掃冷槍，連伊巴卡這副張飛身子，都跑到禁區外玩中遠投。一言以蔽之：冠軍級隊伍有了巨星，第一件事，就是掛皇榜雇射手。

當然，射手們最好有資格認證。比方說，射手一拿了冠軍，就好像拿了張高級職稱證書，以后工作也好找。跟著公牛奪冠的科爾，1999年跟馬刺蹭了枚戒指；2002年，都快退休了，馬刺還記著他，硬拽他回來，又拿了個冠軍；霍里離開了火箭，在湖人、馬刺到處蹭戒指蹭到7個；火箭的神射手埃利后來跟馬刺拿了1999年總冠軍，卡塞爾更是到年近40，還被凱爾特人從土里挖出來，拿了2008年總冠軍。所以，費舍爾離開湖人后，立刻被雷霆當活祖宗供養著，也不意外：您但凡有冠軍戒指，就是大心臟和鐵手腕的活招牌。

這種構思，可以這么理解：

古典戰術里，射手是被當作主攻點的。比如拉里·布朗帶步行者和活塞時，米勒和漢密爾頓的空切跳投，是球隊的致命武器。但自21世紀以來，大家換了套思維。丹東尼教練在意大利帶過貝納通，把歐洲套路排到NBA來了。太陽招牌的V字進攻，說穿了就是倆射手埋伏底角，納什和斯塔德邁爾/迪奧高位擋拆。這套路里，射手們有倆作用。一是冷槍發炮不提，二是拉開空間。當然壞處是，太陽老這么打，所以射手退防都來不及：空間是拉開了，三分也投得爽利，但一抓不著前場籃板，二來不及退防組陣地。

太陽開了先河后，全聯盟都開始效仿。勒布朗還穿23號時，騎士年年給他找射手：瓊斯、馬紹爾、吉布森、帕克、韋斯特、莫·威廉姆斯……言之不盡；韋德身邊，也涌現出卡波諾、詹姆斯·瓊斯、庫克這類射手。所以馬刺也早想開了，這些年鄧肯帕克吉諾比利是鐵打營盤，而身邊梅森、希爾、尼爾、格林、杰克遜們，射手來去如流水。都是希望明星們創機會，射手們一邊圍觀火力掩護，一邊乘機偷兩個。所以這年頭，角色球員都得會投籃，不然吃不了這碗飯。

巨星+射手最經典的例子，乃是1994年的火箭和1999年的馬刺。話說當年火箭，打法單調無比：每每從左側推進，吊球給大夢，然后大夢單挑，一遭包夾就分球外圍。球隊二當家是奧蒂斯·索普：能偶爾來倆中投的大前鋒；外圍凈是射手，并無一個靠譜持球者。實際上，這年火箭的進攻，只排聯盟第15。所以能夠奪冠，出于以下三點：其一，火箭的防守實在太好，大夢那季包攬常規賽MVP、總決賽MVP和年度防守球員不提，索普208公分的身高也幫了大忙，加上小前鋒是208公分的霍里，三個人六條胳膊織就天網，真真是風雨不透。

其二，火箭那年，湊齊七顆龍珠似的，排了批射手。馬斯維爾出了名的瘋子，肯尼·史密斯是個滾刀肉，埃利是個不動聲色的撲克臉，薩姆·卡塞爾拿容貌跟上帝換了好運氣，加上我們都熟悉的霍里。要一口氣湊這么多蔫壞的流氓冷血射手，實在不易。可不就如第二年巴克利說的：“火箭就是德州蟑螂！”

其三，火箭雖然進攻效率不高，但套路很穩。大夢在左腰的無限單打+射手們有球就投，套路少，反而堅決。何況那年大夢實在天下無敵，單挑和轉移球有條不紊。火箭雖然缺少外圍天才，但走位、轉移球的戰術素養一時無對。

1999年的冠軍馬刺，說是有雙塔，但那年羅賓遜已老，場均16分，而且基本來自中投、前場籃板補進和罰球。埃利奧特那年腎壞了，已不復90年代中期“晃肩突破底線”的伶俐；馬刺的外圍首席持球攻擊手，居然是埃弗里·約翰遜——眾所周知，他老人家那年34歲，身高178公分，還不會投三分！

當然，如果需要總結，那1999年馬刺奪冠的經驗是：

其一，與火箭類似，那年馬刺的防守是歷史級的出眾。

其二，那是波波維奇第二個完整賽季當主教練。他的進攻戰術老奸巨猾：球隊只有一個鄧肯，那就得把他往活了用！

波波維奇沒把鄧肯當大夢，給他安排“你要位單打，被包夾了給射手群，他們替你出氣”的戰術。他讓鄧肯廣域走位，內外線走，總之，讓對手沒法包夾。鄧肯那年季后賽，大肆施展他招牌的“面筐試探步中投”，以及擋拆外切中投——那簡直是把他當外圍用；鄧肯的強行落位靠打也少，更多是要位，然后讓翼側射手和罰球線的羅賓遜給他吊球，一蹴而就，免得被包夾。當然，大宗旨上，自然少不了波波維奇跟拉里·布朗學來的北卡特色：球多在罰球線以上走，埃利奧特、埃利、科爾這些射手們大量無球掩護和切出，避免球打死了，也不讓對手有包夾鄧肯的余地。可以這么說，2002-05年，鄧肯是更多作為“軸”而存在；但1999年這個冠軍，波波維奇還是把他作為箭頭使喚的，確切說，有點像2011年小牛用德克的套路了。

當然，巨星+三分手，也有反例。比如2005-10年的騎士，圍繞勒布朗射手換了一批又一批，分區決賽和總決賽也闖了幾次，總是差那么一口氣；2009年的魔術給德懷特·霍華德身邊配了尼爾森、李、特科格魯和劉易斯，算是把“內線巨人+四大三分手”玩到了極限，結果還是輸給了湖人。實際上，你沒法責怪勒布朗和德懷特：想一想吧，鯊魚曠古神威，天下無二，但他老人家拿那四枚戒指時，身邊也得是科比和韋德呢。

典型戰例是：1996、1997、1998那三年，鯊魚連續被公牛和爵士干掉，斯托克頓總結過：“對付那時的鯊魚很簡單，他拿球，不管；一等他開始運球往后靠，立刻夾擊；他回傳，你就來得及返位，不露破綻；他轉移弱側，你就看準路線抄球。”對老奸巨猾的球隊來說，巨星+三分手就是不夠。這也是2013年雷霆的苦處：杜蘭特無人可擋，三分群密密匝匝。但灰熊早看透了一切：限制杜蘭特接球，收縮堵他單挑，擴防撲擊三分線——就這么簡單嘛！

于是，你就需要個二當家了。

實際上，明星級二當家大多有毒副作用。比如，科比跟鯊魚搭檔時彼此不對付；威少爺并不心甘情愿給杜蘭特傳球；勒布朗和韋德搭檔第一年時，有點分不清誰該主打。但一個明星級的二當家，就是有這本事：他們不像射手，需要傳球和空位；他們能夠從球場另一側，單槍匹馬制造威脅。兩面夾擊，對手防守問題就來了。

籃球攻防，其實沒那么復雜：一防一防不住，就局部二防一，或者三防二。當年戴利老爹在活塞，搞“喬丹規則”，條文密密麻麻，細得像稅務局單子，但宗旨說穿了就是：局部夾擊喬丹，壓縮活動空間。二三個人圍一個，其他人自然有空檔，但戴利老爹想得透徹：有空檔，你也得把球傳得過去啊！只要壓縮得你動彈傳球都難，其他人摸不著球也是干著急。活塞拿這套緊逼壓縮法，打公牛、破凱爾特人、滅湖人。萊利吃了大虧后，把著數學了去，90年代在紐約也玩這套，教出大小范甘迪兩個弟子，也這么熬。如今的熱隊，其實還是萊利防守遺風：防擋拆就是局部二夾一，勒布朗/韋德經常游蕩協防，逼迫對手失誤后就是一輪閃電戰。

新派防守大師錫伯度，在凱爾特人和公牛，都是玩這套：強側堆積人，局部三防二；弱側的倆人照顧對方剩下三位。所以凱爾特人和公牛不重肌肉，而重步伐。KG和諾阿這兩個防守中軸，都是靈活迅捷，一個人能覆蓋三分線內的自由巡邏專家。當年勒布朗在騎士每次打凱爾特人、2007年總決賽被馬刺橫掃，都是吃這苦頭：并非皮爾斯、雷·阿倫或鮑文防得住勒布朗，而是皮爾斯們身后的KG、鮑文身后的鄧肯，在對勒布朗虎視眈眈。騎士當年的攻擊，除了勒布朗的個人持球創造，就是一批三分手。有威脅，但單調。

所以解決方案，其實無非兩點：一，減少明星的持球，避免被包夾；二，添加一個弱側進攻威脅。

禪師從公牛到湖人，一路推銷的三角進攻，其實是套老掉牙的玩意：早在60年代，這戰術就被創制，其宗旨也甚簡單：減少粘球；大量強弱側轉移；連人帶球，都盡量強弱側來回穿插。這玩意說到底，就是讓對手沒法局部堆人，以多夾少，而且強弱兩側，隨時都有進攻威脅。自打這套路推行，喬丹再也沒打出過1988-89季場均32分8籃板8助攻的統治級數據，但開始奪冠了。實際上，1991年公牛讓皮彭主打組織前鋒時，喬丹的心情，并不比鯊魚看見科比主導進攻時要好。但說到底，弱側有個二當家威懾對手、給自己分憂，打球的天地都會變寬許多。

如是，“冠軍級球隊得有兩個以上巨星”未必是真命題，但“冠軍級球隊得有兩個以上持球進攻威脅”，卻是真的。所以2011年小牛雖然有諾維茨基左腰單挑這個殺招，卻還是常讓特里在右翼玩高位擋拆；馬刺2007年有鄧肯和帕克的擋拆，卻還是鐘愛吉諾比利的右腰三分；奧尼爾的單挑明明天下無敵，卻肯讓韋德和科比在兩翼時時發動單挑一個道理。凱文·馬丁所以無法代替哈登和威少爺的作用，原因也在于此：他是個好射手、不錯的空切蹭分手，但他更多是個刺客，沒法持球單挑，讓對手膽戰心驚——所以，他就還沒法算個二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