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大學選校長

羅世宏

臺灣大學（以下簡稱“臺大”）這段時間正在遴選首任“純遴選”、“非官派”校長，近日已公布候選人名單。順利的話，這位臺大歷史上首任非官派校長最快將于3月11日出線，6月22日上任。雖然這是臺大的“家務事”，但在臺灣的社會意義不小。

臺大是臺灣歷史最悠久的大學，前身為日本殖民時期建立的臺北帝國大學，戰后曾由傅斯年擔任校長，并制訂“敦品勵學，愛國愛人”的校訓，公認是臺灣首屈一指的大學，自由主義濃厚，曾在臺灣社會運動歷史上扮演要角，除了培育出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等三位“總統”，臺灣各領域都有杰出的臺大校友。

這次臺大自行遴選出“非官派”校長，是因為在1994年“大學法”修正前，臺大和其他公立大學校長一律由政府直接派任，1994年才開始改為各校自行遴選。不過，這個時期的公立大學校長遴選仍非完全由各校自主決定，因為最后遴選出得票最高的兩位候選人，仍須呈請“教育部長”從中圈選，沒有完全退去“官派”色彩。

2005年年底“大學法”再度修正，才將公立大學校長的遴選權利完全還給大學，由各校自主遴選校長，不必再由“教育部長”圈選決定。

目前六位臺大校長候選人由18名臺大教師、學生和職員代表，社會公正人士及3名“教育部”代表所組成的遴選委員會負責遴選，已展現比過往更大的公開性與校園民主意義。美中不足的是，此次臺大校長遴選未能開拓更寬廣的國際視野，六位候選人清一色都是臺大校友，目前或先前曾在臺大任職，而來自海外的候選人據說原本有兩位，但在候選名單公布前最后一刻又突然自行退選，沒有機會寫下由非臺大人或海外人才擔任臺灣最高學府掌舵者的歷史新頁。

臺大是臺灣自由主義的重要堡壘，曾經在不同時期寫下光輝的歷史記錄，但近年來在高等教育商品化、大筆額外補助經費的特權誘惑下有所迷失，臺大教授過去集體承擔的知識分子社會責任已不復見。校方忙著向“教育部”及企業界爭取補助和捐款，不少教授忙著寫論文拼績效，雖然在以論文發表數量等指標衡量的世界大學排名上有些許進展，但臺大自詡的獨立、自由與批判精神，以及追求社會正義、敢為天下先的知識分子使命感，已經不知不覺受到嚴重侵蝕，校長的風骨更是一任不如一任。

剛好在半年前，臺大校長李嗣涔召警進入校園對付聲援臺北市紹興社區拆遷戶的抗議學生，被抨擊是臺大創校以來最羞恥的記錄。回首六十多年前，“警備總部”曾試圖闖入臺大校園逮捕學生，當時的臺大校長傅斯年毫無畏懼，堅守底線向警務大員嗆聲：“若有學生流血，我要向你拚命！”作為臺大內規的《臺大組織規程》自此建立了“軍、警未經校長委請或同意，不得進入校園”的鐵律，守護著大學的自主精神和獨立空間。如今，紀念傅斯年的傅鐘仍然是屹立校園的重要地標，但傅斯年的風骨卻已無存。

這次臺大首任“非官派”校長遴選，要有真正的社會意義，不僅在于要能夠選出能夠迎向未來挑戰、帶領臺大開展頂尖學術研究并接軌國際的校長，更要一位真正能夠延續傳統，堅守并發揚臺大獨立精神和知識分子風骨的校長。目前候選的六位校長人選的學術條件都不錯，但或許不一定每一位都能當得起上述標準的檢驗。

臺大校長的使命不是募款，也不是在五花八門的大學排名上爭先恐后，更不能在高等教育商品化大潮下隨波逐流，而應該引領時代風氣，做社會的中流砥柱，敢于直面和批判權力，為社會正義的實現擔負責任。在這個時代要擔負起這些責任很不容易，但若連臺大首任“非官派”校長都做不到，我們又還能期待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