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襲奧斯卡

侯佳

在今年第85屆奧斯卡上，一部長度僅為六分鐘的黑白動畫短片《紙人（Paperman）》因將手繪動畫與電腦動畫技術完美融合而名聲大振。這也讓迪士尼在久違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后再度捧得該獎。該片由首次擔任導演的約翰·卡爾斯（John Kahrs）執導。它沒有任何對白，完全依靠片中的人物面部表情及肢體語言推動情節發展，講述了一個波折而執著的愛情邂逅故事：一名普通男職員地鐵站邂逅一名女子，本以為只是一面之緣，不曾想她再度出現。借一摞紙、一顆真心、想象力及好運氣，兩人再度重逢。

這部拍攝歷時一年，核心成員僅10人的微型創作團隊何以將一個小故事講得繪聲繪色？如此功力，除了創意本身，還需要考慮講述方式—隱藏在故事背后的技術功不可沒。《Paperman》的一個亮點在于它巧妙地將2D的手繪與電腦3D動畫技術融會貫通。

長久以來，炫目的特效3D動畫寵溺了觀眾的視覺，卻仍存各種局限。最初的3D動畫略顯呆板，常令觀眾因技術分神而無法投入故事本身。當然，這一切被2011年迪士尼所出品的電影《魔法奇緣》所打破。導演格蘭·基恩（Glen Keane）在創作《魔法奇緣》時就提出要讓3D電影具備法國洛可可時代的畫風，而影片中，為了呈現紛亂復雜的頭發質感則需依靠十分細膩的制作技術。這部制造精良的3D動畫曾讓人感嘆“手繪動畫已經不存在不可替代性了”。

但事實并非如此。3D建模總能精準地勾勒出一幅圖畫，這的確能讓動畫師設計出更準確的細節。而手繪作為一種原始的藝術創作方式，依舊有其不可替代的優勢。比如它更逼真，線條表現力更強，因人工繪制而產生的誤差甚至會更富感染力。“有時候這種手繪的誤差往往能制造出更加夸張的戲劇效果，而不至于讓3D畫面顯得那么生硬。”艾可文畫動漫設計有限公司CEO于對《環球企業家》說。

《Paperman》的導演格蘭·基恩是一位資深的2D動畫師，其代表作包括迪士尼早期的2D動畫《小美人魚》、《美女與野獸》等。在制作動畫時，格蘭·基恩對于手繪細節的最終呈現效果頗為挑剔。曾參與《魔法奇緣》制作的約翰·卡爾斯發現盡管格蘭·基恩試圖竭盡全力用3D動畫軟件重塑工筆修刻般的人物形象，但諸多局限之下，有些美麗的手繪線條依舊無法保留。從那時起，約翰·卡爾斯就希望可以探索到更好的2D與3D的結合方法。《Paperman》所包含的技術靈感正源自于此。

約翰·卡爾斯在皮克斯時曾參與過《蟲蟲危機》、《怪獸電力公司》等動畫的制作。在約翰·卡爾斯剛剛進入迪士尼時，令其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迪士尼擁有的眾多堅持手工繪圖的動畫師。手繪如同迪士尼動畫的DNA貫穿于作品始末，并成為其鮮明的風格。然而，伴隨著3D電腦動畫盛行，傳統的手繪技藝卻逐漸被淡忘。約翰·卡爾斯則認為應將這種傳統帶至自己的作品中。他希望找到一種好的結合方式將其運用于3D電影畫面。“將兩者結合的想法是在和迪士尼動畫師們合作的過程中才漸漸產生的。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這些手繪作品非常漂亮，于是開始考慮是否有方法將富有表現力的手繪線條加入畫面。”約翰·卡爾斯對《環球企業家》說。

人們常常談論創新，可是創新其實是源自于需求。格蘭·基恩認為在《Paperman》的作品中的確存在這樣的需求：如何將CG（Computer Graphics是縮寫，意為計算機圖形）動畫下的那些手繪線條完美呈現起來。影片想要表達的故事剛好是情感細膩的短片，正適合這樣的呈現方式。

在上世紀90年代，約翰·卡爾斯還是一名藍天工作室（Blue Sky Studios）的動畫師。他常常在紐約中央車站，思考自己的生活。而恰恰是那些陌生人在不經意的接觸中給了他靈感。“大多數人會將自己保護起來，但時不時，你會和一些人發生眼神接觸，然后又錯過彼此，你會不自覺開始想‘這些人是誰。”約翰·卡爾斯說。《Paperman》講的正是偶遇但錯過的愛情故事。而劇中的紙飛機再度將女主角找回，重拾“接觸”的過程。

在《Paperman》之前，制片人克里斯蒂娜·里德（Kristina Reed）和導演約翰·卡爾斯都為CG動畫工作了很長時間。這種逼真的影像效果，完美的動作，甚至是睫毛和頭發這樣的細節，CG動畫都能做到完美無缺。可是他們依舊想要探尋一種非同尋常的方式去講故事。“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適合用CG動畫的形式去呈現。”克里斯蒂娜·里德對《環球企業家》說。

雖然是一部短片，但克里斯蒂娜·里德仍希望能用細膩情節去打動人，而這時更富有表現力的手繪線條則是不二之選。

難題在于如何將復古元素融入高科技的3D技術中約翰·卡爾斯開始探索這樣的可能性。當他在迪士尼研發部門遇到軟件工程師布萊恩·懷特（ Brian Whited）時，一切問題似乎迎刃而解。由Brian Whited開發的一款名為Meander的動畫軟件，正是一款專門插入2D動畫的繪畫工具。它使用一種名為“Cyntiq”的數字畫板，能夠快速并且充滿表現力地填充手繪圖案。只要為其加上特殊技術，就能使繪畫與下方的電腦圖形完美結合。“最困難的事情在于讓這些不同的部分在視覺上完美結合，讓觀眾感到畫面自然，讓他們忘記背后的技術，完全沉浸在故事中。”約翰·卡爾斯告訴《環球企業家》。

短片常常是大公司的創新動力。在1928年，迪士尼就誕生了第一部添加同步聲音的動畫短片《威利號汽船》。2010年迪士尼啟動了“星火項目”，目的在于讓迪士尼動畫師們排出檔期，嘗試全新的東西。進入“星火項目”的動畫師將擁有整整20天的空閑時間，供其天馬行空地發揮想象力和創意，而在最后一天，他們則必須將作品放映給全公司看。

迪士尼動畫工作室副總裁克里斯蒂娜·里德談及“星火項目”的起源時曾說：“我們有如此多的動畫師，他們充滿了好點子和新的想法，但在制作動畫長片的過程中，這些屬于他們的好點子有時卻無法被發掘。”《Paperman》正是“星火項目”的副產品，它也成為培養、激勵動畫師創意的“夢工廠”。

《Paperman》被認為是一支非常“好看”的短片。克里斯蒂娜·里德 透露，類似的技術將會被融合運用到更廣泛的創作中。“技術本身不會跳出畫面，不會令觀眾分心。我認為動畫片可以運用這種技術，但這需要慢慢來。” 約翰·卡爾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