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足球是國家事務。”

羅馬里奧，足球史上最偉大的射手之一。不久前他在位于巴西利亞的新豪宅里接待了我們。兩輛豪華跑車占據了車庫，在炎熱的巴西利亞，泳池自是必不可少。每層樓都有一間舞蹈室。寬敞的院子里有兩塊小球場，一塊是人造草坪的，另一塊則是沙灘足排兩用球場。一艘游艇慵懶地停留在巴西利亞湖邊的浮橋旁。在巴西的秋日里，羅馬里奧早已不見往日在球場上的激情和躁動，取而代之的是沉著與穩重。在豪宅中，我們遇到了工人、記者、清潔工。羅馬里奧出現后，一個神情焦急的新聞官如釋重負。也難怪，“獨狼”一向以放記者鴿子和約會遲到聞名。他8歲的女兒如花蝴蝶般來回穿梭，迷倒眾人。她叫伊維，有先天性智障，正是伊維的出生促使“獨狼”在2009年決定加入PSB（巴西社會黨）進軍政壇。2011年2月，羅馬里奧贏得第一次選舉，進入眾議院。他嚴謹的行事作風，討論議題時的縝密思維、對腐敗政治階級的猛烈批判讓人大吃一驚。

Q：作為國會議員，您必須離開里約熱內盧來到巴西利亞。如今故鄉在您的生活中占據怎樣的地位？

A：我是100%里約人。我出生在一個叫做Jacarezinho的貧民窟里。為準備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奧運會的工程，Jacarezinho飽受折騰。現在里約的交通很瘋狂，作為里約人，我希望這些體育盛會能留下一些有益的遺產，特別是在出現很多濫用職權的情況下。

Q：怎么濫用職權了？

A：太多了，我首先會想到那些被非法征地的人們。

Q：這些濫用職權的行為會改變你對里約的看法？

A：里約一直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我有幸了解世界各地很多城市，我認為里約是無與倫比的。

Q：在巴西利亞您覺得更安全么？

A：即使里約的治安有所改善，警方展開清繳貧民窟的行動，我仍認為巴西利亞更安全。盡管我們無法把里約和巴西利亞相提并論，但現在里約已成為一座可以游覽的城市了。

Q：您曾以熱愛夜生活聞名于世，您如何評價里約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A：我相信里約的夜生活是最棒的。我幾乎認識所有經常出沒于里約夜店的人，我和大伙兒都是朋友。我經常出去玩，每次總去同一家店。我覺得沒有哪座城市能在夜生活方面擊敗里約。這里有各種各樣的音樂。比如我喜歡hip-hop，funk carioca，在里約我就能聽到這種音樂。不幸的是在巴西利亞并沒有太多的娛樂選項。哦，里約還有很多美女，她們有著雕塑般的身材。

Q：您就是里約的活廣告。

A：這取決談論哪方面的話題。我對里約的城市發展很不滿意。

Q：給我們講講，距離巴西世界杯還有一年的時間，您對賽會的組織樂觀么？

A：這將會是一屆出色的世界杯，但肯定不會成為歷史上最出色的世界杯，更不會成為巴西人民的世界杯。普通人根本買不起200雷亞爾（約合541人民幣，巴西的最低收入是674.96雷亞爾約合1826人民幣）的球票。那些上流社會的人無疑會到場觀看比賽，感受現代化的新體育場。是普通民眾為世界杯買了單。

Q：通過這件事您想說什么？

A：我想說為了準備世界杯，我們在球場、機場以及其他方面浪費了很多錢。公共健康、教育因為缺少投資變成了一場災難。

Q：對于世界杯，您最關心的是什么？

A：賽會的組織。大家如何進入體育場？我在巴西利亞為加林查體育場揭幕，當時體育場內有1.5萬人，還有5000人在場外！因為機器無法識別一些球票，還有些人無法在體育場附近停車等等。

Q：還有一年的時間來解決這些問題……

A：是的，屆時很多東西都將就緒。世界杯是否會有足夠的停車位？肯定沒問題，但沒有一座體育場可以達到100%完工的程度，而且我們的花銷會比想象多得多。比如巴西利亞已經花費了15億雷亞爾（42億人民幣），而我們的預算僅為7億雷亞爾（21億人民幣）。瑪瑙斯、庫亞巴、納塔爾已經沒時間舉行投標會了，他們只能進入緊急施工階段。哥們，這會讓費用超過20億！是人民支付了這筆費用。

Q：這是否是故意為之，為了……

A：他們就是故意這么干，進入緊急施工階段后乘機撈錢！一些工程根本沒有進行投標。最糟糕的是巴西，從世界杯開始前15天到賽事結束，國際足聯將會在這段時間統治巴西。

Q：歷屆世界杯不是如此么？

A：德國、法國、美國世界杯都不是這樣的！國際足聯并不能為所欲為。可在巴西，國際足聯可以不用交任何稅費，帶著數十億錢款離開。在世界杯期間，國際足聯可以將自己的“法律”強加給巴西，并在我們的家園隨心所欲。在強大的、被認可的、被尊重的國家中，只有巴西接受了這一點！可能南非也是處于類似的狀態。但德國、美國并非如此。我的秘書試圖得到他們的世界杯報告，以跟巴西的進行比較，但最終我們未能如愿，這很奇怪。

Q：為何巴西接受了這些條件？

A：這跟一個國家的腐敗程度有關。不幸的是我們的國家非常非常腐敗。

Q：談到巴西政府的腐敗，作為外國人對于這個國家的腐敗程度很難有一個清楚的概念……

A：（打斷記者的提問），我可以跟你更好地解釋：即使是巴西人對此也沒有概念！比如我，在從政之前，我知道巴西是一個充斥著腐敗的國家，但如今我確信巴西的腐敗程度比我之前想象得更嚴重。

Q：自您上任以來，您對政治階級的腐敗行為進行了強烈的抨擊。在議會里您有點像丑小鴨？

A：是的，但是人民支持我，人民對我進入眾議院感到高興，但大多數政客肯定不喜歡我，因為不能指望我和他們一起同流合污。

Q：羅納爾多也是世界杯組委會的一員。您如何評價他在組委會中的工作？

A：當他加入到世界杯組委會時，他給組委會帶來了新面貌，讓這個組織看起來值得信任。如果我是他，就不會接受這份邀請，從一開始世界杯組委會就散發著糟糕的味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組織是為錢成立的。我不能說世界杯組委會是違法機構，但……巴西足協是背后老板，足協主席瑪利亞·馬林有權決定利潤分配。這種事情只會在巴西發生。所以我覺得羅納爾多不該參與其中。無論如何，我不覺得他在那能有什么大作為。

Q：或許他能做得更多？

A：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得更多。如果能，我覺得他就不會在現在的位置上。羅納爾多能給世界杯組委會帶來的只有信譽，無他。

Q：您在巴西隊的鋒線搭檔貝貝托也加入了世界杯組委會……

A：他已經是里約州的代表了，在我看來，要么從政，要么干點別的。貝貝托和羅納爾多一樣，都是誠實的人，他們通過勞動賺錢養家。所以我不能對他們指手畫腳。

Q：你跟他們還有聯系么？

A：沒有。我會在一些場合碰到羅納爾多和貝貝托，但我跟他們的關系還沒近到可以談論工作的程度。他們心里清楚，如果被我發現做了違法亂紀的事，他們就完蛋了。以我對他們的了解，貝貝托和羅納爾多是不會做壞事的。他們足夠富有，對錢沒有特殊的需求。

Q：馬拉卡納體育場的翻修工程歷時三年，您對成果感覺如何？

A：馬拉卡納符合人們的期待：漂亮……外形完全改變了。這已經不是以前的馬拉卡納了，或許我們該把體育場改個名。馬拉卡納已經被私營化了，這挺遺憾的。他們對巴西體育場的所作所為讓人難過，特別是看到他們花費了那么多。在體育場旁邊有一些公共醫院和學校，只要體育場造價的10%或者20%就會修建得很完善。如果政府能翻新醫院，給病房換上新床，購置新的醫療器械；在學校，好好進行教師培訓，改善學校食堂的伙食，那么里約就不會是現在的面貌。這些都是改善現狀的好方法，但當權者并不這樣認為。

Q：為了慶祝馬拉卡納球場完工，羅納爾多朋友隊將和貝貝托朋友隊進行一場表演賽。您是沒有得到邀請，還是您拒絕了對方？

A：實際上應該是羅馬里奧朋友隊對濟科朋友隊或者羅伯托·迪納米特（巴西聯賽歷史上進球最多的球員）朋友隊。我們三個才是馬拉卡納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這場比賽是發生在巴西又一個荒謬的事例。組委會給羅納爾多打電話，可他都沒在馬拉卡納踢過球。貝貝托跟這座體育場有些淵源，但與我、濟科根本無法相提并論。總之這事兒太搞笑了。

Q：您覺得您沒被邀請是因為批評了世界杯組委會？

A：沒錯。但輸家不是我，是組織者塞爾吉奧·卡布拉爾。未來我還有機會去馬拉卡納看球，如果有一天需要在馬拉卡納踢球，我就會出場。

Q：您如何看待修建體育場對周邊的影響？不少不錯的體育設施將被拆毀，就像印第安博物館……

A：這是又一個恥辱！從2007年到現在，政府耗資1000萬雷亞爾（2800萬人民幣）將它變成水上公園，現在又決定將其拆毀。自行車場也一樣：市政府投資了1200萬雷亞爾（3360萬人民幣）修建，沒多久就決定重建，這幫人膽大妄為。

Q：似乎阿維蘭熱體育場最具代表性。2007年，為里約泛美運動會建成的阿維蘭熱體育場被迫關閉，原因是體育場頂棚無法承受強風。

A：一座2007年建成的體育場每年都要翻新！現在他們又找到施工的理由了。當時負責修建體育場頂棚的公司事先已經聲明按著預算無法保證頂棚的安全性能，但他們還是與這家公司合作。他們清楚會發生什么，然后付了錢，結果就是現在這樣！為什么會發生這一切？就是為了撈錢！那些政客認為當問題出現時，他們就多了一個賺錢的機會。這種小算盤在巴西早已司空見慣。當權者恣意妄為，因為他們清楚這么做不會對自己造成后果，因為錢可以買通一切。

Q：阿維蘭熱因為受賄辭去了國際奧委會的職務，并且放棄了國際足聯榮譽主席一職，您對此是否感到驚訝？

A：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阿維蘭熱欺騙了很多人，但最終他被扯掉了偽善的面具。他進行了很多舞弊的行為，跟他的女婿前巴西足協主席里卡多·特謝拉一起逃了很多稅。在我看來，我們不應該用他的名字命名一座體育場。為什么不用若奧·薩爾達尼亞（上世紀60，70年代的著名記者，曾短時間擔任巴西國家隊主帥）或者尼爾托·桑托斯（國際足聯評選的南美歷史上五名最佳后衛之一，贏得過1958年和1962年世界杯。）的名字來命名體育場呢？阿維蘭熱總是熱衷于勾心斗角，不少外國發生的丑聞他都參與其中，在巴西他已不為人尊重了，用他命名一座體育場太瘋狂了。

Q：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奧運會將會讓里約熱內盧成為世界的焦點，對于您的家鄉來說這是件好事么？

A：不，因為我們為了這兩件事消耗了大量的財富。里約奧運會的預算曾是260億雷亞爾（約合720億人民幣），但現在預算已經增加到290億雷亞爾。我認為還會繼續增加，這太荒唐了。為了一項賽事，僅里約州就花掉了300億雷亞爾，300億啊！很抱歉，對于這種做法我沒法同意。

Q：至少這將會成為里約人民的遺產。

A：希望如此。無論如何，里約的面貌將會完全被改變。如今不管什么工程，都會跟奧運會扯上關系，所以所有項目都被通過了。但有些工程只能在奧運會后完工。不過這不足以阻止決策者說：“這是為了奧運會，我們要干！”

Q：在巴西，所有人都知道你很看不起前足協主席特謝拉（1989-2012年擔任巴西足協主席），您有他的消息么？

A：（笑）我只知道他不在里約住了，現在正在邁阿密逍遙……

Q：您如何看待他在2012年3月辭去足協主席一職？

A：我對此感到遺憾！他是個小偷，但至少他保證了足球的運營。他的繼任者瑪利亞·馬林也是一個小偷，但他對足球完全不關心。在特謝拉時代，至少巴西國家隊從未在國際足聯的排名中位列第19！

Q：很難想象您會思念特謝拉……

A：因為這個瑪利亞·馬林實在是太糟糕了。在一次青年錦標賽給隊員頒獎的儀式上，他在攝像機鏡頭下竟然把一塊獎牌揣兜了，以至于一個年輕選手最后沒有獎牌。特謝拉選擇馬林作為繼任者，是為了可以繼續操控足協。他們對足協進行了一些安排，但這個馬林真的很爛，據我所知，他甚至不遵守之前的約定。他背叛了特謝拉，與未來的繼任者德爾·內羅聯手操縱足協。現在馬林已經不被看做是巴西足協的主席，而是皇帝了。

Q：不少巴西體育記者聯合發起了逼迫馬林下課的運動，你對此支持么？

A：是的，但這取決于總統迪爾瑪·羅塞夫。我不明白她怎么能受得了這種人……她怎么能在聯合會杯和世界杯期間跟馬林共事？如果我是巴西總統，我就會派調查員和警察對足協來一次大清洗，他們會發現無數的舞弊事件。即使是巴西足協也是一個私營企業，他們利用巴西的顏色、國歌和球員們盈利。足球是國家的財產，要想讓它變干凈，那是國家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