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召慶
現代社會,科技可以幫助人類測量出任何宏觀的或微觀的距離,但是,有些距離,科技似乎也會顯得束手無策,譬如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
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迄今還沒有誰能夠測量出來,當我們說“距離產生美”的時候,我們更多的是用文學的語言來進行描述和感知,如“天涯若比鄰”,“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雖然人與人之間的這種心理距離從來沒有人能夠對它進行量化,我們對它卻充滿了探尋的執著和美的追尋。但是,由于這種心理距離的感知有時候會受到許多因素的影響,因而這種感知有時候會變得難以捉摸,令人不解,古人說“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就是這個道理,然而,惟其如此,古往今來對人與人的心理的探求過程才會變得妙趣橫生,趣味盎然,才會有“揣摩”的艱難,才會有“含蓄”之韻味,許多的人畢其一生,都沒能走入別人的心扉,大多是對彼此間的距離出現誤判,何其悲哀!但是有些人由于拿捏準了人心的距離,加之找到了捷徑,因而無限遠的距離在他的面前都成了可望還可及的曼妙人生路,于是他和別人的關系才會一帆風順,如魚得水,其樂融融。
所以,人和人的相處,就是一種對人與人心理距離的拿捏過程,拿捏對了,春風蕩漾,利人利己,天涯變咫尺;拿捏錯了,秋風冷雨,禍患無窮,咫尺成天涯。
教師對學生的教育何嘗不是此理?師生之間開始他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源自何方來自何處,忽然兩人見面了,于是心與心的距離開始追逐,教師要了解學生,要接觸他,觀察他,和他說話,看他做事,于是,師生間的心理距離開始變幻莫測,詭異難料,不同的教師對這種距離的拿捏方式也是千奇百怪,各顯神通,而正是這種拿捏方式的迥異決定了教育實效的色彩斑斕,千差萬別。有的老師高高在上,儀態威嚴,有意和學生保持距離,想表現出師者的姿態和長者的嚴厲,希冀得到學生的尊重和敬畏;未料部分學生敬畏之余還油然而生疏遠和隔膜之情,更有為師者整日游走于學生的視野之外,如此以來,師生之間鴻溝漸現,這條鴻溝的距離決定了師生之間的心理距離,常人難以逾越更難以將之消亡,誰能夠丈量出這條鴻溝的寬度,誰就真正拿捏準了師生間的心理距離,誰能夠填平這條鴻溝誰就能讓教育的真善美盡情綻放。
傅國涌先生編著的《過去的中學》收錄了張清平創作的《永遠的春暉中學》,文中寫的許多的教師如夏丏尊、朱自清、豐子愷等人就是這樣的大師,他們該是拿捏師生關系的榜樣,是讓教育之美盡情綻放的楷模。在春暉中學任教的夏丏尊先生以他的一生,實踐了“愛的教育”,他用“媽媽的教育”方式,告訴了我們“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愛”;來到春暉中學任教國文的朱自清先生在《春暉》半月刊上發表了《教育的信仰》一文,他認為教育工作者都應當把教育看成是目的而不是手段,“教育有改善人心的使命”,“對于教育,須有堅貞的信仰,如宗教信徒一般”,朱自清一反“師道尊嚴”的傳統,要求學生克服見了老師就“矯情飾偽”的毛病,無論遇到什么問題他都和學生平等地討論,學生王福茂寫了《可笑的朱先生》,朱自清不但沒有批評他相反還把這篇作文當作范文去點評。在學生面前,這些大師們忘掉了自己顯赫的名聲和卓越的成就,他們把自己當作了學生的良師益友,他們將師生間心理距離抹去得一干二凈,于是乎當他們自覺地傳達出對學生的善意、信任和關愛時,學生的向學之心和向善之志才得以喚醒,春暉中學的教育余韻才得以源遠流芳,令今人回望不已。
有當代蘇霍姆林斯基之稱的李鎮西老師,踐行的也是一種和學生心理零距離接觸的教育;北京四中的丁蓉老師推行的是“永不畫句號的班主任”理念,一天的班主任,就是學生一生的班主任。這樣的大師,這樣的名家,他們都是在用自己的心來丈量師生間彼此的距離,他們都是用自己的行動在踐行至善的教育信念:育人者應該在一定程度上忘掉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將自己化作他們中的一員,去拿捏師生之間的心理距離,主動地放低自我,走向學生,貼近學生,平等了,換位了,理解了,尊重了,信賴了,鴻溝沒有了,情真了意自然就切了。
距離決定美,不同的美決定教育的不同層次。教育者有時候要有長者的威嚴,要有“師道尊嚴”的格調,學生才會尊重你,才會仰視你;有時候師生之間又要平等得沒有漣漪,真誠得如同一張白紙,讓學生心理上不設防,傾吐心語,不吐不快;有時候師者還可以頑皮得像個孩子,弱小得似乎需要他們的保護,讓孩子感受自己潛在力量和價值;有時候教育者還要時隱時現,若有若無,擁有某種特殊的神秘感,讓學生捉摸不透,卻又琢磨不休。
教育是一種把握距離的藝術,教育之美,美在距離的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