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英
進入4月,債券市場正迎來一場聲勢巨大的打黑風暴。繼傳出萬家基金基金經理鄒昱、中信證券固定收益部董事總經理楊輝、齊魯銀行金融事業部徐大祝破公安部門調查的消息后,4月19日,易方達基金固定收益部投資經理馬喜德、原西南證券固定收益部副總經理薛晨亦被爆出涉違規債券交易。
據已披露信息,此次“債市打黑”所涉金額之大令人驚嘆,個案動輒涉逾10億元,所涉亂象之多令人驚恐,養券、代持、丙類戶(以非金融機構為主的、不允許直接參與債券交易的債券投資者)、商業賄賂等違規現象均浮出水面。而打黑力度更堪稱歷年罕見,由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直接參與并主導。
應該說,無論于我國債券市場的健康發展,還是于債券市場龐大體量對我國金融系統安全的重要性,此番重拳出擊極有必要。如果任憑我國債市亂象肆意滋長,則不僅債券市場本身的融資效率會降低,融資成本會提高,一系列金融腐敗亦會由此而生。此外,我國當下有巨量的債市規模,若不及時整治,更可能導致我國金融出現系統性風險。
但在對此番“債市打黑”叫好的同時,我們亦有諸多疑問:債券市場灰色交易由來已久,相關監管部門為何任其蔓延至今?部分基金經理的違規案件早已明確(馬喜德2008年因涉35億元的大案被起訴),為何能“帶病上崗”至今?債市的諸多亂象,難道非要公安部經偵局牽頭主導才能整治,金融監管部門的職責哪去啦?
誠然,“債券代持”可以相對活躍債券市場,但這不能作為相關部門監管失職的借口。合理的債券代持或許可以有,但必須有比例限制,否則券商“40%杠桿”(《證券公司風險控制指標管理辦法》要求券商的凈資本與凈資產的比例不得低于40%)的硬性要求豈不形同虛設?丙類戶亦或許可以有,但應設定其在整個債券市場的交易占比上限,且應及時準確地披露信息,更不能使之淪為權力尋租、利益輸送的管道。因丙類戶往往具有“內部人”資源,故而可以通過權力尋租,在銀行的默許之下,先拿券后付款,低吸高拋輕易賺取價差,大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
債券市場顯現的這種權力尋租特征,在包括股市、信貸等其他金融市場中也普遍存在。比如,股市至今仍存在公募基金與莊家或大股東勾結的現象,公募基金通過高位接盤,在讓莊家或大股東大獲其利的同時,基金經理亦可私下收取回扣,而最終損失往往由基民承擔。再如,許多本應合規的中小企業,在向商業銀行申請貸款時,部分商業銀行往往以不合規為由,讓中小企業找指定的擔保公司進行擔保,而相當一部分擔保公司因與商業銀行內部人存在利益捆綁,從而可以輕易賺取擔保費,甚至還變相收取保證金,最終在擔保公司與商業銀行內部人大獲其利時,中小企業卻要為此承擔更高的融資成本。
整治金融市場的亂象,需要旋風式的重拳出擊,更需要通過制度設計治其根源。否則短暫的打黑風暴之后,權力尋租式的利益輸送又會卷土重來。
于當下而言,我國債市亂象歷年難解的根源,不僅與相關監管部門的監管不力有關,還與我國金融監管的分業監管模式有關。因為,債券市場代持、養券的潛規則盛行,與證監會的監管職責相涉,其依托于銀行間交易的屬性,又與銀監會的監管職責相涉,而在保險公司資產管理領域已大幅放開的情況下,其對債券市場的涉足,亦與保監會的相關監管職責相涉。此外,我國商業銀行在季末年末時,為爭取更大的信貸額度,往往會將部分債券類表內資產轉移至表外,此種行為又與央行的相關職責相涉。故而,在債券市場牽涉多個監管部門的情況下,我國金融的監管模式有必要從分業監管轉變為混業監管。
我們期待此番“債市打黑”,能夠全面撕開我國金融市場的尋租生態。這不僅需要轉變監管模式、提高非銀行金融機構資本要求等技術層面手段,還需要全面降低民資進入金融業的門檻,從而便于通過“所有人到位”強化對金融機構的硬約束,更要大力培育第三方監管機構,從而對金融市場形成更加市場化、更為長效的外部監管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