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英杰：回不去的鳳凰

“一個戰士，要不戰死沙場，就是回到故鄉”。這是鳳凰沱江邊沈從文先生墓碑上的碑文。沈從文魂歸故土已20年，若是今天回去，他恐怕也認不得故鄉模樣了。

4月10日開始，進入鳳凰古城的游客，不論是否參觀古城內景點，都將統一收取148元門票。相對于以前只針對古城景點收費，如今的“一票制”被人調侃成：在古城漫步都要交錢了。毫無疑問，許多人對這種收費方式表示反感。

無論怎么收費，應看到的是，鳳凰早已不是昔日湘西小城，而是國內一大旅游熱點。而在當下，只要任何一個地方擁有旅游資源，就很難擺脫商業氣息，也難以遏制政府介入其中的沖動。在這方面，鳳凰古城更是典型案例。事實上，在鳳凰旅游業尚未形成產業之時，就有人看到其中商機，并有意識地進行開發與經營。

2001年，一家公司以總價9.36億元與鳳凰縣政府簽定了經營權轉讓合同，收購了古城八大景點50年的經營權。從那時起，鳳凰古城旅游業迎來了所謂“黃金十年”。鳳凰古城旅游的興起，一方面依賴于沈從文、黃永玉等人作品中對湘西鄉土人情的描繪；另一方面，不得不說也有賴于這家公司的市場營銷與運作。換言之，鳳凰旅游熱是在人文與商業雙重包裝下的產物。沒有商業化包裝與營銷，鳳凰古城或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既然是商業運作，相關市場主體免不了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甚至可能因此傷害到公共利益。在這其中，地方政府原本應起到平衡作用。但現在的問題是，地方政府非但沒有扮演好監管者角色，反倒親身介入其中，成為一大利益主體。這次實行通票制或者說門票“綁定銷售”的背景就是，今年2月鳳凰縣政府以土地入股占49%股份、相關公司占51%股份的形式，成立鳳凰古城景區管理服務公司，對景區實行整合經營。據披露，148元門票其中包括了60元地方稅費收入。這意味著，地方政府與經營公司開始聯手從當地旅游業直接獲取經濟利益。

就此而言，鳳凰古城采取“一票制”，并非表面上的收費方式改變，而涉及收費的正當性問題。例如，鳳凰古城景區不折不扣屬于公共資源，不能單方定價或僅由上級部門批復了事，而應經過公開聽證程序。這一點，當地是否做到了？又如，景區定價應充分照顧當地老百姓和商戶利益，這一點當地政府又是否充分考慮？據悉，由于擔心收取門票減少游客等原因，鳳凰古城多家商鋪歇業抗議，渡船暫時停運。對此，地方政府將采取什么方式平息糾紛？為一己利益而鬧出這么大動靜，當地是否應當有所反思？

如今的鳳凰古城，就是一個利益場：景區經營單位想營利，地方政府想分利，而小商戶和老百姓因弱小無助，若不聽從上述兩大利益主體的要求，只能采取行動維護自身利益。至于游客，倘若沒有輿論監督，幾乎沒有其他表達自身訴求的渠道。這個鳳凰古城，顯然不是沈從文離家遠走時的鳳凰，也非他埋骨故土時的鳳凰，這是一個擁擠不堪、物欲橫飛的鳳凰。

沈從文的侄兒，也就是為他寫碑文的黃永玉，以前在作品中念叨著“鄉夢不曾休”。但好幾年前，他就在鳳凰的新居奪翠樓門口掛出一塊小木牌：私人住宅，謝絕參觀。人們想象中的鳳凰古城，或許本就不存在，至少已經回不去了。而那個精神上的“邊城”，原本也無需跑到這座古城里尋尋覓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