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時副詞“趕快”與“趕忙”辨析

摘 要：“趕快”與“趕忙”都是表短時義的時間副詞，都可在句中作狀語，但二者在具體語境中對時態(tài)、句式、人稱等的選擇上卻有很大差異。本文采用對比分析的方法，把二者放到現(xiàn)代漢語時間系統(tǒng)和不同語義功能的句子中，考察它們在語義、句法和語用上的差異。這對漢語時間副詞的研究和正確使用短時副詞具有很大的理論和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趕快 趕忙 語義 句法 表達

一、引言

“趕快”和“趕忙”均為時間副詞，都可以在句中充當狀語。從意義上看，它們都可以表示情況或動作出現(xiàn)得快，因而被歸為時間副詞里的短時副詞。二者雖然在基本詞義上十分相近，但在具體語言環(huán)境中的語法特點和表意功能卻有很大的差異。目前語法學界對短時副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短時副詞的分類和同義短時副詞語法意義的辨析兩個方面，在研究的廣度和深度上還存在一些不足，比如對短時副詞使用的語義背景及短時副詞對句子的時態(tài)、句式和人稱的選擇限制等方面考察得還不夠。本文以“趕快”“趕忙”兩個短時副詞為例，探討二者在這幾方面的差異。

二、二者的語義特征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五版）對“趕快”和“趕忙”的釋義分別為：【趕快】抓住時機，加快速度。【趕忙】趕緊，連忙。“趕忙”包含“趕緊”和“連忙”兩個義項。再來看，【趕緊】抓住時機，毫不拖延。【連忙】趕緊，急忙。【急忙】心里著急，行動加快。可見，“趕忙”的含義中除了有行動快、時間短，還含有心里著急、緊張的狀態(tài)；而“趕快”只強調動作和速度快，不含對心理狀態(tài)的描述。“趕快”側重時間上的迅速、不拖延，而“趕忙”不光有時間上的迅速，還有忙的樣子，表示人內(nèi)心的急迫。我們來看下面幾個句子：

（1）佳莉突然沖進了西里間，紅花被嚇得驚慌不已，趕忙低頭溜出去。（郭寶昌《大宅門》）

（2）玉芬是聰明人，看景琦臉色要變，趕忙道：“濟南的事已經(jīng)辦完了”。（郭寶昌《大宅門》）

以上兩個句子中，“趕忙”表示很快地進行某種行為動作，同時含有對心理上急切、倉促、慌亂的描寫，這種心理上的慌亂可能是因為情況緊急，也可能是由于主語的身份、地位較低，處于被動狀態(tài)下的一種表現(xiàn)。在句子中有時還可找到與“趕忙”相呼應的心理描寫，如例（1）中“紅花被嚇得驚慌不已”，例（2）中“看景琦臉色要變”。再如：

（3）不管那頭還說沒說下去，他趕快放下了話筒。（諶容《夢中的河》）

（4）她和老爺坐著大汽車，一下車，軍警趕快喊“敬禮”，他家里不定有幾個漂亮的小太太呢。（老舍《殘霧》）

從以上句子可以看出，“趕快”強調動作行為迅速、時間短，并且動作的發(fā)出者往往出于主動的心理反應。“趕快”也可以連接前后兩種行為動作，但后一種行為動作并不一定是對前一種行為動作的反應，如例（4）中的“一下車”和“喊‘敬禮”這兩個動作只是時間上的順承關系，不是因果關系。“趕快”重在強調動作上的迅速或兩個動作行為間隔的時間短，動作發(fā)出者在行動上多為主動的、有準備的。

三、時體特征與句法功能

（一）時態(tài)選擇的限制

陸儉明、馬真先生在《現(xiàn)代漢語虛詞散論》一書中將時間副詞分為定時時間副詞和不定時時間副詞兩類。“趕快”和“趕忙”都屬于表示短時的不定時時間副詞，且屬于不同的兩組。“趕快”組，包括“立刻、立即、馬上、就、便、趕緊”，表示某行為動作在說話之后或另一行為動作之后緊跟著進行、發(fā)生或完成，主要強調短時，但同時含有未然的意思，用來說未來的事比較自由，而用來說過去發(fā)生的事時要受到限制，主要是在它前面一定另有小句或句子，以表明所說的行為動作是在另一行為動作之后很短的時間里發(fā)生、進行或完成。“趕忙”組，包括“連忙、急忙”，只表示行為動作在另一行為動作之后（而不是在說話之后）很短的時間里進行、發(fā)生或完成，用來說過去發(fā)生的事比較自由，而用在說未來的事時，則要求它前面有另一個動詞性成分。書中列了兩個例句：

（5）a.吩咐畢，他連公館也不回，趕快換了衣服，在長安左門外上了馬向昌平奔去。（姚雪垠《李自成》）

b.尤師傅，那就趕快好好教我吧！（老舍《女店員》）

（6）a.正在這個時候，新郎搖晃了一下，兩邊的人趕忙扶住，才沒有跌倒。（陶承《我的一家》）

b.這個鏡頭得重怕，注意了，我一揮手，你們就趕忙沖過去，老李就開拍。

書中所說“趕快類，用來說過去的事要受到限制”以及“趕忙類，用來說未來的事時要求在其前面有另一個動詞性成分”，本人認為不是很恰當。“趕快”用來說過去的事很自由，前面不一定要另有小句加以限制，例（5）a可以直接說“他趕快換了衣服，在長安左門外上了馬向昌平奔去”，因為句中的“了”已經(jīng)表明已然的狀態(tài)。甚至沒有“了”，說成“他趕快換衣服，在長安左門外上了馬向昌平奔去”，表意也是明確的。因為受第三人稱主語的限制，整個句子很明顯是對已然事件的陳述性表達。同理，對“趕忙類”的說法也不準確，例（6）b中不能認為是將來時，“注意了，……你們就趕忙沖過去”是一種假設的情況，是建立在“我一揮手”這個已然情況的基礎之上的，不能理解為純粹的對未然事件的表述。從語義指向上看，“趕忙”是對一種已然情況的描述。從時態(tài)上看，“趕忙”只能用于說已然的事。而“趕快”既可以用于說未然的事，也可以用于說已然的事。因此，在時態(tài)的選擇上，“趕快”比“趕忙”自由。如：

（7）a.病老頭兒趕快將藥丸放進嘴里，快嚼快咽。（陳建功、趙大年《皇城根》）

病老頭兒趕忙將藥丸放進嘴里，快嚼快咽。

b.快6點了，趕快下去吧，別讓他等我。（諶容《夢中的河》）

* 快6點了，趕忙下去吧，別讓他等我。

例（7）a是對已然情況的陳述，這里的“趕快”可以用“趕忙”替換；而（7）b是祈使句，表示未然的情況，這里絕對不能換為“趕忙”。

（二）句式和人稱選擇的限制

與二者對時態(tài)的選擇相對應，由于“趕忙”只用于對已然情況的描述，因此只能用于陳述句；而“趕快”既可以用于對已然情況的描述，又可以用來說未來的事，因此，“趕快”除了可用于陳述句之外，還可用于疑問句和祈使句。如：

（8）“算了，我來吧。”你趕快把他叫醒了，回家睡。（《編輯部的故事·歌星雙雙》）

*“算了，我來吧。”你趕忙把他叫醒了，回家睡。

（9）為什么不趕快同我們聯(lián)系？（畢淑敏《血玲瓏》）

*為什么不趕忙同我們聯(lián)系？

可見，祈使句和疑問句中的“趕快”不能用“趕忙”替換。同時需要注意的是，有“趕忙”出現(xiàn)的陳述句，只限于表示已然情況的陳述句，表示未然情況的陳述句中不能用“趕忙”。

為考察“趕快”和“趕忙”與不同人稱的搭配情況，我們從2633萬字的現(xiàn)代漢語平衡語料庫中統(tǒng)計出如下數(shù)據(jù)。

表1：“趕快”“趕忙”對不同人稱的選擇情況

趕快 趕忙

第一人稱 單數(shù)（我） 10 11

復數(shù)（我們） 6 0

第二人稱 單數(shù)（你） 40 0

復數(shù)（你們） 12 0

第三人稱 單數(shù)（他/她） 62 18

復數(shù)（他們） 6 1

從上表可以看出，“趕快”與“趕忙”在第二人稱代詞的搭配使用上差別最為明顯，“趕快”和第二人稱搭配總計52次，而“趕忙”為0次，這說明“趕忙”不能與第二人稱搭配。這與上文所講的二者對句式的選擇是對應的，因為第二人稱出現(xiàn)的句子大多為祈使句，而“趕忙”是不能出現(xiàn)在祈使句中的。

四、句中位置及表達語氣

“趕快”和“趕忙”作時間副詞時，都可以出現(xiàn)在句中的動詞之前。但“趕快”在祈使句中還可以獨自成句，表達催促、命令等主觀祈使語氣，而“趕忙”只能出現(xiàn)在陳述句中，表達客觀的陳述語氣。如：

（10）老韓高興得像拾了一個寶，馬上把趕車的鞭子塞到老壽手里，說：“趕快，把車趕到征購站去，我們已經(jīng)繳晚了，甘書記已經(jīng)不愿意啦！”（茹志鵑《剪輯錯了的故事》）

*老韓高興得像拾了一個寶，馬上把趕車的鞭子塞到老壽手里，說：“趕忙，把車趕到征購站去，我們已經(jīng)繳晚了，甘書記已經(jīng)不愿意啦！”

（11）車來了，快上車！趕快！

*車來了，快上車！趕忙！

“趕快”獨自成句，放在句首或句末，是為了加強語氣，表達更強烈的催促、命令意義；“趕忙”不可以這樣用，“趕忙”只能出現(xiàn)在句子中間。

五、結語

本文從具體語句入手，以替換的方式對“趕快”和“趕忙”進行對比分析，總結出二者在語義、句法和語用上的基本差異和規(guī)律。由于所選例句有限及二者的比較是在特定語境下進行的，因此有些規(guī)律可能不具備普遍意義上的適用性，同時，漢語的豐富性和語境的特定性也使對二者的研究更為復雜。希望本文對這組短時副詞的探討能夠為其他近義副詞的比較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鑒和啟示，也希望能夠對留學生正確使用漢語副詞起到指導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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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菲琳 天津 南開大學文學院 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