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從經濟社會結構和高等教育發展階段轉型的角度來看,地方院校不僅只有通過學科、專業的內涵、特色發展以求升格這一條道路可走,還應承擔起后大眾化進程中時代賦予的作為高等教育規模繼續擴大的“容器”與非適齡人口的中學后教育和培訓的雙重使命。地方院校可以通過特色發展、文化活動、教育內容實用化以及模塊化課程等戰略達到多樣化、分層化發展,而地方院校成功實現多樣化、分層化發展是形成高等教育規模持續擴大的結構框架的關鍵。
關鍵詞: 后大眾化;地方院校;使命與戰略
中圖分類號: G52;G64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673-8381(2013)05-0046-08
高等教育的發展與經濟社會的發展息息相關,高等教育從大眾化走向后大眾化的過程中,我國的經濟結構正努力向以服務業和知識經濟為核心的后工業時代轉型,而社會結構也正從二元結構向四元結構轉型,發展環境的變化導致社會對高等教育需求發生極大轉變,因而對擔當高等教育規模繼續擴大主體的地方院校帶來了很大的沖擊。經濟社會結構和高等教育發展階段的雙重轉型導致社會對高等教育的需求正在發生怎樣的巨變呢?社會需求的轉變對地方院校提出了何種新的使命?在新的形勢下,地方院校中不同類型的機構如何做出明智選擇?
一、 發展階段轉型:高等教育從大眾化走向后大眾化
發達國家20世紀60年代末遭遇了高等教育規模急速擴大帶來的嚴峻社會危機,政府和教育界被迫在隨后的20年里不得不重新思考高等教育發展方式,并對高等教育系統的制度結構進行了一系列改革,日本有本章教授將這一改革期稱為高等教育后大眾化時期。有本章教授提出的以變革為核心特征的后大眾化概念,印證了以馬丁·特羅為代表的比較高等教育研究學者的一致見解:“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的高等教育規模的急劇擴大,要求接收日益增多的學生即所謂‘容器’的傳統大學或高等教育制度要進行質的變革”[1]。有本章教授認為后大眾化階段的這些變革是世界更廣范圍內國家經濟性質變革的一部分,這種變革進而延伸到各個國家的高等教育體制。他寫道:“在每個面臨著或多或少的經濟緊縮的社會變革的國家,都可能出現教學和學術政策的變遷。”[2]
有本章教授認為“各國高等教育體系有著相似發展歷程,即由大眾化走向成熟進而走向后大眾化”階段[3],并以英、美、法、日等國高等教育體系發展的演變來驗證了他的這一觀點。已有的研究結果表明,發達國家在經歷了后大眾化時期(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改革和調整理順了諸如高等教育質量、評估、問責、績效、私有化等關系后,又開始進行了高等教育規模的第二次擴張(20世紀90年代)[4],經過第二次擴張,這些國家陸續進入到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
從1999年高等教育規模開始擴張到2006年逐步降低擴張速度,中國在21世紀初經歷了發達國家20世紀五六十年代經歷過的高等教育迅速擴張,也面臨著高等教育迅速擴張帶來的壓力:一方面是高等教育成本不斷增加與公共財政不斷緊縮的外部壓力,另一方面是學生群體的學術準備下降和人才培養模式滯后的內部壓力。由于這種內外部壓力,中國高等教育遭遇著前所未有的質量、財政和就業危機,為了應對和緩解這種危機,中國在《國家中長期教育發展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下文簡稱《綱要》)的引領下,進入如火如荼的改革階段。可以說,我國當前正在進行的大規模高等教育改革與發達國家后大眾化階段的改革具有同樣的性質:應對高等教育系統急劇擴張引發的社會危機,并形成適合高等教育規模持續擴大所需要的組織結構和框架。
雖然短短10年時間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從9.8%提高到26.5%,帶來了嚴重的就業、質量和財政危機,但高等教育規模繼續擴大的腳步卻不能停下,這種繼續擴大政策一方面是國家對世界高等教育發展趨勢的必然迎合,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配合我國經濟發展的戰略目標。2007年世界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平均數是26%,中高收入國家的毛入學率平均為44%[5]159,雖然2010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了26.5%,但仍然只是世界平均水平,中國在未來的10年要實現從中低收入國家邁入中高收入國家的行列,沒有相應的高等教育作為后備支撐是不可行的。因此,《綱要》擬定到2020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要達到40%,在學規模要達到3 550萬人。按現有格局來看,中國高等教育將陷入無力支持龐大的高等教育系統但又不得不繼續擴大規模的兩難境地。這就說明中國高等教育進行制度和結構調整勢在必行。因此,從危機和變革的角度來看,中國高等教育發展正在進入有本章教授所界定的“高等教育后大眾化”階段。在高等教育發展階段的過渡中,高等教育系統的等級分化程度將更進一步加強,各種院校將在一個宏大的混亂市場秩序中重新找準自己的位置并獲得不同方向的發展,在這個過程中,地方院校系統面臨的改革和轉型會更甚于以“985工程”、“211工程”高校為代表的精英類院校,因為后者只要按照既定的模式繼續發展或提高就可以了,而前者則要在一個新的秩序中重新摸索道路。
二、 經濟結構轉型:帶來高等教育需求變換
高等教育作為促進經濟增長和社會階層流動的引擎,只有與經濟社會結構和各階層的教育需要相適應才能達到效果。目前我國高等教育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尚處于較低的水準,教育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全國平均水平為4.88%,大專及以上教育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僅為0.48%[6],這說明我國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與經濟體系以及社會結構之間的平衡和調適并不和諧。未來的高等教育如何發展,有必要仔細考察現在及未來的中國經濟社會結構及各個階層的需要。只有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與社會需要對接起來,高等教育系統的適應度和貢獻率才會有所提高。
胡鞍鋼等人的最新研究認為,我國經濟社會正處于從二元結構向四元結構轉型的階段[7]。如表1所示,由于大量私營企業的出現和農民工群體大規模的出現,傳統的農村、城鎮二元結構正在向農業社會、農村工業、城鎮非正規經濟、城鎮正規經濟這種四元結構轉型,而相應產生了傳統農民、鄉鎮企業農民工、城市農民工、城鎮居民4種不同類型的國民[7]。由于生活環境和目標的不同,不同類型的國民對高等教育的需求不一樣,為了提高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與社會經濟結構的適應度,必須根據這4類國民的需要提供多樣化的高等教育產品。
表1我國經濟社會結構轉型及其教育需求
經濟社會結構經濟主體勞動主體戶籍狀況居住地點教育需求
農村二元結構農業社會傳統農業農民農村戶口農村適應農業現代化需要
農村工業鄉鎮企業農民工農村戶口農村適應現代制造業、建筑業、紡織業等的需要,滿足農村工業化需要
(續表1)
經濟社會結構經濟主體勞動主體戶籍狀況居住地點教育需求
城市二元結構城鎮非正規經濟個體、私營農民工主要為農村戶口城鎮適應信息、網絡、計算機技術改造傳統行業的需要,現代服務業的需要,滿足農民工市民化需要
城市正規經濟公有、股份、外資、港澳臺、高新產業城鎮居民城市戶口城鎮職業流動或提升的需要
2002—2011年,中國城鎮化率以平均每年1.35個百分點的速度發展,城鎮人口平均每年增長2 096萬人,而廣大農村則猶如井噴源源不斷地向城市輸出人力資源,目前已有2.6億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成為了城市的“農民工”,在他們成為城市建筑業、制造業和低端服務業的脊梁的時候,農村則陷入了“誰來種地”的困境。要建設現代農業,首先要實現農業從業人員的專業化,也就是要培養大量新型職業農民,而目前我國務農農民絕大多數是初中、小學文化程度。據報道,即使是經濟發達的浙江省,在其700多萬的農業人口中,90%以上是初中以下文化程度[8]。
與我國相比,美國農民普遍接受過高等教育,德國所有農民即使受過高等教育也必須再經過不少于3年的農業職業教育[9]。農業從業人員的高素質,使得美、德兩國農業生產機械化和規模化成為可能并大大提高了其農業生產效率,即使只有較少的農業從業人口,也不妨礙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而德國也只需占總人口20%的農業人口就能滿足本國80%的農產品需要并成為世界第四大農產品出口國。在中國農業人口素質如此貧乏的基礎上要培育大量有科技素質、有職業技能、有經營能力的新型職業農民談何容易。中國急需一種新的農業高等教育形式(如同威斯康星大學建立的初衷一樣)與農業發展需求接軌,將大量的70后、80后農民培養成生產型、經營型、農業技能服務型人才,培育一批種養業能手、農機作業能手、科技帶頭人。而這些70后、80后農民顯然已經過了接受高等教育的適齡階段,而現有的中學后教育機構、課程和入學方式卻沒有一種能與他們的需求對接起來,即使有這樣的機構能朝著他們需要的方向轉型,但提供勝任的師資和合適的課程也面臨著巨大的困難。
2012年農民工總量達到26 261萬人,企業農民工從業人員達到16 336萬人,其中新生代農民工(80后)業已達10 000萬人,而且還在以每年900萬—1 000萬的速度遞增。在現階段甚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農民工都是制造業、建筑業、紡織業、服務業等行業的主要勞動群體。由于信息和知識對這些行業的改造,要實現這些行業的升級轉型,就必須對以農民工為主體的勞動群體進行技能和教育培訓,可以說農民工的教育培訓與未來30年國家整體國民素質的提高和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經濟結構調整戰略的成功息息相關。
2012年博鰲論壇提供的數據顯示,在制造業勞動力成本方面,目前越南大約是每月1 000元人民幣,印度大概是600元,而中國東部沿海已達2 500—3 000元。中國勞動力成本低廉的比較優勢正在喪失,已經有一大批跨國企業因為中國勞動力成本上升而向東南亞轉移或遷回歐美本土。歐美“再工業化”戰略的推進、國內勞動力成本的上升以及其他發展中國家對低端制造業市場的搶占使得以代工和低端加工為核心的“中國制造”向以創新、技術為特征的高端制造業的轉型迫在眉睫。
中國要實現制造業的成功轉型,首先面臨的就是提高制造業從業人員素質的問題。人力資本的素質決定了產品價值和品質,“德國1噸不銹鋼大概能創造10萬美金的價值,也就是60萬人民幣,而中國只能創造兩三萬人民幣”[10]。可以說廉價的勞動力——農民工曾經成就了“中國制造”,也給當前“中國制造”的升級和轉型埋下了極大隱患。目前我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只有美國的4.38%、日本的4.37%和德國的5.56%,企業產品平均合格率只有70%,每年由此導致的損失近2 000億元,制造業的生產效率低下與大量使用沒有受過技能教育和培訓的農民工作為一線產業工人有關。而以品質和創新著稱的“德國制造”之所以能60年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其雙軌制體系培養出來的高素質技術工人。翻開德國聯邦政府出版的《德國概況》一書,有這樣一段話:“德國是一個原料缺乏的工業國家,它依賴的是受過良好教育的技術力量。”德國:高質量的職業教育培育了優秀的產業工人。http://www.Chinabaike.com.z/dili/2010/1227/40263.html.德國政府實施了嚴格的職業準入制度,德國法律規定,無論干什么工作都必須經過職業培訓。在制造企業里,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也是經過“學徒制”培養出來的專業人員,優良的人力資本保證了“德國制造”的精準性和創新能力。
目前中國制造企業的一線工人幾乎都是沒有受過中學后教育和培訓的農民工,這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影響最為深遠。因為一線產業工人最了解其生產的產品和操作的機器,最有可能知道其不足,所以他們最有可能成長為改善產品和機器的技能型人才,沒有受過中學后專業和技能訓練無疑會影響其潛力的挖掘和發揮。因此,迫切需要一種高等教育產品,能與成億計的制造業從業人員的需要對接起來。最起碼要對“新生代農民工”(80后與90后)進行專業技能培訓和教育,他們的年齡介于18—33歲之間,是未來30年的社會主要勞動群體,他們已經脫離了正規教育體系,數量達到幾千萬甚至上億,而且還在以每年近千萬的速度遞增,他們的創造能力和技能水平對整個產業體系有著巨大影響。另一方面,未來5—10年,有2億—3億農民工和農村人口要轉化為城市人口,對這些新的城市人口進行職業技能、道德價值、生活理念、消費方式等方面的教育以幫助他們融入城市,滿足農民工市民化的需要,也是中學后教育系統必須要面對的任務。雖然有著迫切需要,但是能對這么巨大的農民工群體進行再教育和再培訓的機構、制度和組織尚未成長起來。
隨著知識、信息、計算機、網絡對各行各業的滲透,即使原本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人口為了職業流動和升遷的需要也會隨時回到高等教育系統再學習和充電。相對于“新型職業農民”和“新生代農民工”而言,現有的屬于城市正規經濟中的勞動群體(有學歷、城市居民、非適齡人口)的再教育和再培訓的成人教育機構(本科院校的繼教學院、高等職業教育機構、職工大學、私立培訓機構等)基本上能滿足這一群體的需求,它們只要從現在的學歷教育轉型為靈活的需求教育就可以了。
綜上所述,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結構的轉型,配合國家農業現代化、工業化、城市化、農民工市民化發展戰略的需要,非適齡人口的中學后教育和培訓變得極為迫切,而非適齡人口的廣泛入學正是高等教育后大眾化的基本特征,可以說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需要已經迫使高等教育發展階段必須轉入到下一階段——后大眾化,社會對高等教育系統提出了新的教育需求,教育需求的轉變意味著現有高等教育機構發展目標、途徑和方向的調整。
三、 使命轉型:變革社會中的地方院校發展
在本質上,后大眾化理論與大眾化理論一樣是一種預警理論,警示著我們高等教育的發展到了對大眾化前期急劇擴張帶來的危機進行制度和結構變革的階段,此時高等教育改革的重點在于調整結構和制度以形成高等教育規模持續擴大的組織框架,高等教育發展的重點在于滿足非適齡人口的中學后技能培訓和知識教育,高等教育結構增長的重點在于培育能承擔起非適齡人口中學后教育的核心機構。
對中國來說,其高等教育系統在不斷“美國化”的過程中,正逐步形成類似美國高等教育系統的3層結構(研究型大學、州立大學、社區學院),以“985工程”高校、“211工程”高校為首的研究型大學,地方本科院校+獨立學院,高職院校的3層結構正在不斷深化。但是這3種類型的高校基本上是面向高等教育適齡人口的,而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已然到了必須要面對非適齡人口廣泛入學的階段。高等教育發展到后大眾化階段,出現了非適齡人口的廣泛入學,這是有本章教授在考察各發達國家高等教育發展歷程中發現的現象,并發現在后大眾化階段非適齡人口的入學成為高等教育規模增長的主體,美國的社區學院、英國的多科技術學院和日本的私立專修學校承擔起了各自國家非適齡人口的再教育。對我國來說,能承擔起這種責任的顯然不可能是以培養創新人才為目標實施精英教育的研究型大學(以“985工程”高校和“211工程”院校為代表),這個重擔顯然應該由占我國2 900余所高校中90%以上的地方院校系統來承擔。因此,在經濟社會結構和高等教育發展階段轉型的過程中,地方院校必須承擔起兩種使命:(1) 從高等教育發展階段的過渡來看,作為促進公平的使者,地方院校必須擔當起作為高等教育規模繼續擴大的“容器”的使命;(2) 從經濟社會結構轉型和社會需求的轉換來看,地方院校肩負著為大量非適齡人口提供中學后教育和培訓的使命,以推進地方農業現代化、城市化和工業化的實現。
由于“現行的高等教育資源分配體制是一個引導‘趨同’和誘發‘攀高’的體制”[11],又因為地方院校在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甚至是地域上的劣勢,其從市場獲取財政支持的能力有限,除了學費以外,學校所需的發展資源幾乎都掌握在政府手中或者受政府控制,誰能擠進政府認可的“研究型大學”行列,誰就能比“非研究型大學”得到更多的資源,在這種體制下,更多的大學想通過把自己變成一所研究型大學來改善自己的地位。
事實上,一個多樣化的高等教育體系才能服務不同的社會需要,因此,政府在指導思想上應要求地方院校“合理定位、分類發展、各具特色”。但是地方院校為了獲得更多的教育資源,其發展目標無一不定在以學科、專業的特色發展上以求升格,這使得大多數高校盲目追隨研究型大學的辦學模式,而對經濟社會發展轉型所帶來的市場需求并不敏感。地方院校如何從單一的升格道路走入經濟社會發展轉型所帶來的廣闊市場以獲得強勁的發展生命力呢?
通常,高等教育體系需要政府的“調控”來保持它的多樣性以及服務更大的國家目標。在美國,著名的加州總體規劃以立法的形式確立了大學和學院的等級序列,以此確保公共高等教育滿足該州更廣泛的利益。因此,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需要政府在高等教育制度和政策上做出調整,由于篇幅受限,本研究僅從地方院校如何根據市場需要做出應激反應來分析。
四、 戰略選擇:
后大眾化進程中地方院校的發展
地方院校如何履行后大眾化時代賦予的新使命?對這個問題進行分析時,有兩個重要的坐標軸(見圖1)。
在橫軸上,一方是“選拔、全日制學習”,另一方是“開放、非全日制學習”。在縱軸上,一方是追求知識自身價值或知識內在邏輯的“學科方向”,另一方是以解決工作和生活中出現的各種問題為目的的“需求取向”。
圖1高等教育機構分類發展格局
在這兩個坐標軸所構成的平面上,迄今為止的以傳統地方本科院校、新建本科院校和高職高專院校為代表的地方院校系統處于左上方,是一種選拔性的教育,屬于“僧多粥少”的模式,其特征是“大學選拔符合一定條件的學生,其學習被束縛于建立在一定學科知識體系上的教育課程和學習形態中”[12],大學教育的目的停留在追求知識自身價值或學科內在邏輯的價值、理論取向上,這種選拔式教育模式只適合以精英教育為目標的研究型大學。到了后大眾化階段,地方院校系統作為高等教育規模繼續擴大的“容器”,越來越多知識水平一般的學生涌入其中,甚至包括即將大規模接納的“新生代農民工”和“新型職業農民”,他們的知識基礎、學術資質、愛好興趣、成才意向與以學科價值為邏輯的教育體系的匹配程度大大降低。在這種情況下,絕大部分的院校再走模仿研究型大學以學科、專業的特色發展以求升格這一道路只會讓自己在未來的競爭中處于不利形勢,因此,有必要根據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取向來重新確定其發展戰略。
(一) 提高質量、形成特色,走精英教育之路
第一種選擇,是大學停留于圖1原有的位置(左上方),以提高教育研究水平為目標。這種選擇是原有精英教育路線的延續,看上去最容易,然而其風險也不小。本科教學質量的提升是決定一所學校能否真正成為精英院校的關鍵因素,由于地方院校在生源質量和財政投入上的劣勢,要采取怎樣的形式才能夠提高本科教育水平以趕超研究型大學,目前這個問題對地方院校來說是個無解題。現在大多數地方院校想通過學科專業的特色發展和內涵發展獲得相對比較優勢,爭取獲得碩士點或博士點走“教學型大學—教學研究型大學—研究教學型大學—研究型大學”的升格道路進入精英教育圈系,但由于院校學科專業的同質化導致了每所學校要獲得相對特色并不容易。根據概率和估計,除了100所左右部屬院校外,大概能有150所到200所老的地方本科院校尤其是原來的行業轉制院校能通過“提高質量、形成特色”這條道路圍繞在精英高等教育系統外圍并極力向內靠近。由于大學在知識經濟中的重要作用,現在“存在著一個把各種各樣的大學轉變成創業型大學的全球化運動”[13],在未來10—20年也可能會有極少數地方院校搶占先機通過創業型大學的道路真正躋身于精英類大學,其他大學雖則努力卻只能讓自己仍舊在邊緣的位置掙扎或者徹底放棄升格的夢想將自己的目標轉向其他3條道路。
(二) 以文化活動引領城市文化和農民工市民化
第二種選擇,在圖的右上方,即以開放的形式提供以文化活動本身為目的的有價值的或理論方面的教育,采取非拘束形式和以非適齡人口為對象。在這種選擇里大學更像一個文化活動中心,“大學公開講座”即屬于這種活動。最有可能作出這種選擇的是近幾年新建的兩三百所本科院校,這些三、四線城市的本科院校基本上是由原來的師范、農林、醫學類中專院校升格而來,其師資力量薄弱,財政投入較低,生源質量更是沒法與老牌地方本科院校相比,他們要走傳統的院校升格道路有諸多不利因素,因而反不如利用其天然優勢——是地區唯一的本科院校或極少數的高校之一,和地區有著緊密聯系——發揮文化引領作用。這種作用相對于其他高校具有不可替代性,比如說北大、清華甚至說是省內重點大學,它們雖然影響很大,但其文化和活動輻射范圍有限,不可能對某個三四線城市發揮強大影響。這些新建本科院校可以利用其充沛的高素質人力資源、多功能教室、禮堂、運動場地等軟硬件條件,豐富和提升城市文化、社區文化和居民個人文化修養,尤其可以針對農民工市民化教育定期組織講座、論壇、研討會、文化體育活動、開展咨詢和舉辦展覽,給地區居民提供知識教育、價值教育和休閑教育,為提高城市文化品位和居民的生活品質做出貢獻。但是,這種教育難以收取高額費用,因此,誰來為大學提供的這種活動買單就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周遠清在最近的一次演講中說:“雖然目前,新建這樣一大批本科院校的決策是否正確還看不出來,但等一二十年后甚至是三十年后,當這些學校培養出來的人才遍布村、鄉鎮和縣三級干部崗位和技術崗位的時候,我們就能感覺到這一決策的歷史重要性。”摘自周遠清2012年4月25日北京信息科技大學演講整理稿《我國現階段高等教育發展形勢》。周遠清的這段話其實指明了新建本科院校的人才培養目標:為基層培養干部和技術人才,其中技術人才主要是指服務農業現代化和鄉鎮企業發展的人才。新建本科院校將它們的特色發展的重點放在通過文化活動與地方互動上,與它們的人才培養目標非常切合。這些院校通過將學生的實踐活動、社團活動與社區、城市甚至整個地區的公益活動緊密聯系起來,組織學生參與如“青年志愿者團隊”、“青年服務隊”、“學生演講團”、“學生服務組”、“科技服務隊”等組織,通過這些組織的活動,來推動和開發院校與地方的聯系。參與這些活動的組織策劃一方面能豐富學生的社會經驗,提高他們的實踐能力,另一方面可以增強他們對地方風土人情的理解與認同,以培養他們服務地方和民眾的使命感和責任感,為他們將來走入地方工作做好鋪墊。
(三) 教育內容的實用化
第三種選擇,是將重點放在更具有“應對性”的知識上,即實用性取向的技能教育仍然是全日制教育以適齡人口的入學為主,但是帶有非常明顯的職業主義傾向,聯結職業資格認證。目前國內的專業型研究生教育和高職教育比較貼近這種需求。專業型研究生教育由于仍屬于一種高選拔性的教育,其生源質量較高,承辦專業型碩士教育的院校一般辦學實力也較強,因而專業型碩士教育目前發展得尚可。但是以培養高級技能型人才為主占普通高校招生總數50%的高等職業教育由于生源、課程、師資、投入和就業等困境,其發展前景并不樂觀。有研究表明,對20世紀五六十年代發達國家從工業化走向后工業化時代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具有技能的勞動力,其不足會構成發展的阻礙[14]。我國經濟發展正處在向后工業化時代轉型的過程中,因此后大眾化階段高等教育體系變革的過程中,最關鍵的是如何提高高等職業教育培養的技能型人才與后工業化時代經濟發展需要的切合度。要達成這一目標有4點需要轉變:一是以“新型職業農民”和“新生代農民工”為主要培養對象,為實現農業從業人員的專業化提供教育和培訓,為我國制造業的轉型升級教育和培訓大量高技能人才和一線產業工人。二是職業教育知識、技能形成機制的生成。高等職業教育所用的教材一直是本科教育的“壓縮版或者是精簡版”,與實際工作中的崗位強烈脫節,由于大量國有企業的倒閉和大規模私營企業的興起,企業里技術、技能轉換成學校里的課程、教材之間的道路已被切斷,通過某種途徑將新型農業和工業中的具體技能轉化成課堂上的知識成了高等職業教育內容實現實用性突破的關鍵。三是專業設置應該更加地域化。現在每個地級市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高職院校,這些院校的專業設置應該跟本地區的工農業發展以及居民需求緊密相關,而不是學本科教育盲目培養機械、計算機、工商管理、金融、外語類人才。四是職業資格認證體系的完善。以職業教育引領國家經濟發展的瑞士,從事某種職業必須具有相應的職業教育經歷,即便是從事屠宰業的人員都必須經過專門的職業教育[15]。我國的相關職業認證資格體系如果能遍布各行各業最細致的崗位,高等職業教育就能獲得可持續發展。
(四) 模塊型學習課程
第四種選擇位于上圖的右下方,即廣泛招收成人學生,開發出能夠滿足其學習需求,解決其職業或生活問題的“模塊型教育課程”。這種教育課程的特征是,將特定職業所需要的知識設定為一個模塊,用2—3個月或半年的時間,在成人學生可參加的范圍內,進行授課。如前所述,由于農業現代化、工業化、城鎮化和農民工市民化等發展戰略的需要,未來十幾二十年我國勞動群體的中學后教育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市場,原有的大學以怎樣的形式才能介入這樣的市場呢?這未必是明確的。但總體來說,現有的高職院校、民辦高校或公私合營的獨立學院以及現有的私立培訓機構最有可能成為這個市場的主體(但不排除其他類型的院校也想在這個巨大的市場分一杯羹)。但是如果這些機構要擺脫現有的邊緣化、低質量、低投入、低就業的境遇,并在一個競爭日益激烈的“知識市場”獲得比較優勢的話,它們應該具有更明確的商務模式,靈活地根據市場的需要,開發出滿足不同群體需要的知識模塊,在時間、地點和授課方式上切合受教育者的實際,在師資方面主要聘請在各領域從事實際工作的專業人員作為兼職教師。就國外經驗來看,在這個領域發展最快的是一些營利性大學。在我國,由于高等教育適齡人口的減少,一些地方院校可能會通過改制或通過企業合作轉變成營利性企業形式。將非適齡人口的中學后技能培訓和知識教育交給營利性高校,對于政府來說也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如果按照國外發展經驗,非適齡人口的中學后教育要成為后大眾化階段高等教育的半壁江山,那么中國在未來十年二十年要承擔起大概三四千萬非適齡人口的中學后教育,這樣龐大的教育經費如果由國家來支持,無異于天文數字。后大眾化階段高等教育系統的多樣化、復雜化和財政困難已經成就了我國營利性高校蓬勃發展的可能。“私立高等教育機構(營利性高校)的數量增長以及它們在全球高等教育招生中越來越大的份額是過去十年里一個非常顯著的趨勢。”[5]88當然,為了確保這個市場對各類大學的“有利可圖”,并讓各類大學的教學活動不偏離國家發展戰略的需要(對新型農民和新生代農民工進行中學后教育和技能培訓),政府必須出臺相關的資助、招生政策,確立不同課程模塊的目標和規格以獲取教育市場的有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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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