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恨太久

兒子胖墩快到青春期了，叛逆心重，多說了他幾句，很不開心，鄭重其事地對我說：“媽媽，我決定以后永遠也不和你說話了?！笨蓻]過幾分鐘，他已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誓言，沒話找話說：“媽媽，你看我掉牙的地方長出一個小牙尖了。”呵，我喜歡孩子，因為能夠在孩子的身上看到赤子之心。他的愛與憎很直白，很坦蕩，又很善于忘記，他有太多可以讓自己快樂的事情，沒理由一直生氣。

看過一個新聞，一個婦人因嘮叨被丈夫吼了句：“閉上你的臭嘴！”于是30年不曾開口說話，她買菜做飯料理家務，一切如常，但就是不說話，任憑老公如何哀求，依然保持不變的緘默。甚至女兒結婚，都沒能讓她破例。老公說，這個女人真有種。

不錯，是很有種，可要那么有種干什么？又不是上前線打仗，面對敵人國仇家恨，腎上腺素激升，非要拼個你死我活方是英雄好漢。既然還選擇和這個人在一起生活，還愿意給他買菜做飯，擺出那么堅貞不屈的樣子給誰看？有什么好處？

我相信，在她不說話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她都不可能是快樂的，她心中必然懷著一腔的恨意：你膽敢罵我，我就閉嘴，急死你我也不說話。她留下來，并不是因為原諒了他，而是她要懲罰他，要親眼看著他懊悔、難過，并從他的痛苦中，獲得告慰自己的快感。這才是最大、最可怕的恨意。她寧可搭上自己30年沉寂的時光，也不要放過他。

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在男女關系中、婚姻內，很多人越來越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抱怨、懷恨、譴責，對傷害了自己的人和事，專心致志地恨，心無旁騖地恨。恨就像毒品，容易上癮，它制造出一個自己是完全受害者的世界，不需要改變，不需要反思，只要恨一個人就對了，就可以解釋一切的不如意。有些人在生活中恨還不夠，還要在網上發泄，四處散布某某極品的事跡，把那些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搞臭、斗倒，最好再踏上一萬只鐵腳。復仇的感覺真是爽，所以《基督山伯爵》才一直暢銷。

只是，有恨的人不快樂。30年不說話的婦人成功地懲罰了老公的粗魯，但代價是她失去了普通女人的幸福。烏賊是海洋中狡猾的生物，一旦覺得不安全就會向敵人射出一兜墨汁而逃之夭夭，所以它自己也只能長得烏漆抹黑的，沒一張好臉色。想要毒殺別人，自己首先就要先帶毒。那毒，就是洗不掉、剝不脫的黑和暗。帶著毒，靈魂永遠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和明亮，只能墮到最深的深淵，不得解脫。

我認識一個網友，她的ID就叫“別恨太久”。曾經因遭遇背叛而久久難以平息憤怒的她，因為改了這樣一個名字而將心意袒露無遺：寬恕和原諒像胖墩新長出來的小牙尖一樣，要頑強地冒出頭，生命在傷害之后即會獲得重生。事實上，她也的確像胖墩那樣，一旦發現自己還有太多可以去做的事，她才顧不上一直生一個人的氣。她不再把恨當一根繩子，把自己生生地吊在那個犯了錯誤的男人身上，她不恨了，才發現生活有多么輕松。

恨是人類自己設定的籬笆墻，每個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高度，鎖住了那些不能自由的心。但如果可以，別恨太久。因為恨不是我們的人生任務，快樂、平和、充實、圓滿，這些才是。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