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找/我曾熟悉的/一棵棵樹/因為,他們/與我一樣/擁有生命/他們曾是我/在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朋友”。當我寫下這首小詩的時候,我是真誠的。別人或許會驚訝,這幾句打回車鍵就能產生的“詩”,能成為詩嗎?是的,無論如何排列,無論放在哪里,這幾句話,對我自己來說,都是詩。
我對于樹,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十年前,我從公務員的崗位毅然轉到教師崗位的時候,在那個轉折點上,我寫下了一首詩《風景》,在詩中我把自己的過去比作一只鳥,滿世界地飛,然后把自己的未來比作一棵樹,一棵再也不漂泊的樹。十年中,在我的許多詩文中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出現樹的意象,樹對我來說,就是生命的象征,更是象征著我自己蓬勃的生命。
我到學校不是純粹地做老師,確切地說去做校長。那時兩個學校合并不久,所合并的那個校園讓我想起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我曾插隊落戶的農村校園,破落是對它的最確切的形容。我到的時候,學校已經決定要進行校園改造,其中一項是擴建實驗樓。第二天,就要動工了,我去了現場,發現這個工程會影響兩棵香樟樹,那是兩棵將近百年的香樟樹,茂密而巨大的樹冠,昭示著異常旺盛的生命活力。我當即決定,取消這個工程。因為,實施這個擴建項目,一定要砍去這兩棵樹的各半個樹冠,這如何可以?總務主任提醒我,為了這個項目,前期已經投入了二十多萬。我說,樹也是生命,我們唯有珍惜它們,別無選擇。不久以后,校園改造加快了,絕大多數的建筑都拆而新建,如鳳凰涅槃,原址上建成了一所新學校,但是那些樹木幾乎都保存下來了。校園北面有一棵巨大的雪松,建造北樓時,就是以保護與突出它作為設計原則的。如今,以校名命名的那幢樓是它的背景,樹下又安置了一塊靈璧“狀元石”,正對著北校門,是學校一景,成為學校的標志。
現在,每所學校都在提“以人為本”的辦學理念,這一點不錯。不過,我越來越感覺到僅僅提“以人為本”是不夠的,作為補充,還必須提“以生命為本”。假如只知道一味地為自己,那么,人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動物,最終說不定連自己的立足之地都沒有。
一個熱愛生命的人,應該珍惜生命,一個人,不能僅僅為自身的利益、榮譽而戕殘其他無辜的生命。樹是我們所有人,最無私、最善良、最偉大的朋友。一個人,與每一棵樹相遇,都是緣分和榮幸。我此刻,寫下這些文字,也只是表達我對我曾熟悉的校園——相云園的愛意與舊日的懷念。走在相云園,面對一棵棵我熟悉的樹,我與他們點頭、微笑,就像與我的老朋友點頭、微笑,當我發現,我曾經熟悉的幾棵樹消失的時候,比如,那兩棵似如姐妹的槭爪楓不知去向的時候,舉目四顧,竟一陣悵然。還有那棵原正對著西大門為建造新樓而移植的雪松,還無恙嗎?那原也是一棵婆娑的大樹,大樹后面那株如龍遒勁的紫藤,又生在哪里呢?我也知道,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觸,其中一定夾雜著我自己的情感,這種情感是自我的、狹窄的、偏頗的,有許多無禮不近人情的地方,請求大家對我原諒,對一個視樹如己的人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