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悟”一詞,由“妙”與“悟”兩個詞素組合而成。“妙”從語義學上看意指深微奧秘。老子說“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妙與道相通。“悟”的意思是明白、覺醒。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悟”是說人生態度的轉變和思想境界的飛躍。
“妙悟”最早見于后秦佛經。《涅槃無名論》云:“然則玄道在于妙悟,妙悟在于即真。”“妙悟”說影響最大的是禪宗六祖惠能,他的教義有兩大特點:一是即心即佛,二是頓悟成佛,既肯定領悟的直接性,又肯定對象與主體的同一性(自性即物性),這給中國古典美學中的“妙悟”奠定了基礎。
開“妙悟”論詩之先河的是蘇東坡和黃庭堅。姜夔《白石道人詩說》云:“文以文而工,不以文而妙,然舍文無妙,勝處要自悟。”這里著重區分了文章的“工”和“妙”,“工”只限于語言文字的功力,“妙”則超越語言文字之外,而又寓于語言文字之中,要達到勝境須憑借悟。
“妙悟”以直覺為審美特征,以回復生命的本明、用智慧觀照為其基本內核,它與西方邏輯理性的分析有根本的不同。中小學語文教學是母語的教學,繼承和發揚“妙悟”美學的優良傳統,或許更切近母語的特色。
“妙悟”,以悟作為途徑,以妙為終極目標。語文教學必須訴諸學生的生命體驗。學習的過程,不是外在知識的灌輸,學習的終極目標絕不僅僅是知識的累積。語文教學的根本途徑是學生學習自覺性的調動和自主性的培育,語文有效教學的重要標志是學生的“心領神會”。
妙悟,注重情感的激發,妙悟的基礎是生活中的體驗。嚴羽說:“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別離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新課改提出教育回歸生活的理念,但現實中的語文教學還是局限于課堂,拘泥于書本,花大力氣于各種練習題。能否讓學生走向社會,走向自然,并有切身的體驗,語文教學就要關注兒童的喜怒哀樂,讓語言文字的教學伴隨他們的精神成長。
妙悟,提示我們語文教學須處理好“意”“象”“言”三者的關系。“意”是表達的內涵,“意”自身無法顯現,須借“象”來表達,而“象”又是通過“言”得以顯現的。“象”在文學作品中有形象的意思,語言所塑造的形象并非直接作用于人的感官,讀者通過想象的再加工而豐富它,接受它。語文教學同樣有一個意—象—言的關系問題,其實不必在工具性或人文性的概念上爭執,關鍵在于創設優化的教育情境,讓教師的教學目標適合學生的學習意愿,教師必須化抽象為形象,使教學成為一門藝術,而不是單調乏味地講述和冰冷枯燥的練習。意是出發點,言是結果,語文教學的目的當然是提高語言水平,但教學的關注點并不在意與言,更要在“象”或“境”上下工夫,在過程方法上下工夫。教者如此,學者也是如此。
“妙悟”須處理好與“學養”的關系。嚴羽說:“夫詩有別裁,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嚴羽并不放棄學養,而是主張熟讀名家名作以形成感悟的能力。語文教學的重點不在知識量的多少,“唯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悟”而后有感,語言之感即為語感,它訴諸審美直覺心理。文本理科化、訓練習題化、考試標準化,如此教學離語文之大道似是漸行漸遠。
“妙悟”是與“法度”的辯證統一。悟而無法,則縹緲虛無;法而無度,則死板僵化。法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死守規矩又失去創造的活力。教學有法,教無定法,貴在得法。所謂得法,即是能在教學模式中體現新課改的三維目標,如清人葉燮所言,以“當乎理,確乎事,酌乎情”為自然之法,“妙悟天開,當從至理實文中領悟”。
蘇東坡說“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審美之“妙”境在于“空”與“靜”,因為“空”才能包容宇宙萬象,“靜”才能涵攝宇宙“群動”。著名語文教育專家嚴華銀倡導“讓語文安靜”,他認為教師的教學藝術并非表現為在課堂上煽情,也不僅是著眼于學生踴躍發言,而是引導學生安靜思考,虛心聽取意見,這或許能使語文教學更上一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