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翔
(河南大學 民生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2002年12月,商丘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決趙作海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010年 4月 30日,案件中的“亡者歸來”,趙作海才得以能夠洗刷冤情。2010年5月9日,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撤銷省高院原刑事裁定和商丘中院原刑事判決,趙作海當庭被宣布無罪釋放。趙作海案的發生,引發了公眾的廣泛熱議與反思。在追求司法公正的過程中,如何實現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的價值,是實體公正優先還是將程序公正放在首位,或是兼顧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1]65。這些問題確實值得我們深思。
對于犯罪嫌疑人的最長羈押期限,刑事訴訟法有明確的規定。司法機關對犯罪嫌疑人從刑事拘留到終審判決,最長期限為752天,也就是說,司法機關應該在這個期限內結案,不得超期。如果超過這個期限繼續羈押就是違法行為。而在趙作海案中,趙作海從被錯拘到一審錯判,前后歷時43個月,累計羈押時間超過1290天。已經嚴重超出了最長羈押期限,屬于嚴重的程序違法,破壞了程序公正,對冤案的發生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
從1996年5月8日至6月10日,趙作海先后被控制在柘城縣老王集鄉派出所和柘城縣公安局刑警隊,在審訊過程中,趙作海分別被拷在連椅上、床腿上或摩托車后輪上,公安辦案人員分班輪流審訊和看守,這種體罰控制情況持續時間長達33天之久。證人杜某回憶說,當年,民警讓她跪在木棍上,用木棍打,用皮鞭抽,直到杜某按著公安的意思作了證言,才停止毆打。證人趙作海的前妻趙某也說,她曾被警方關在鄉里一個酒廠一個多月,被罰跪和遭毒打,要求指認趙作海殺人,但她一直咬牙否認。最后趙某實在扛不住折磨,只得按照警察的要求做了辨認筆錄。《刑事訴訟法》第50條明確規定禁止刑訊逼供。而在趙作海案中,公安機關為了盡早破案,不惜采用非法手段獲取被告人供述和證人證言,程序違法現象處處可見[2]34。
《刑事訴訟法》第54條規定了嚴格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但在趙作海案中,對于公安機關刑訊逼供所獲得的非法證據,檢察院和法院在各自的司法領域內,沒能嚴格遵守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正是由于檢察院和法院沒能嚴格履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才能讓公安機關的刑訊逼供獲得的非法證據,在整個案件中暢通無阻。
刑事訴訟法規定公檢法三機關“應當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但是,現實司法實踐中卻是公檢法三機關只有相互合作卻沒有相互制約。趙作海冤案的發生正是公檢法三機關只講合作、不講制約的典型體現,特別是在檢察機關堅持不排除疑點就不起訴的情況下,商丘市政法委僅僅通過召開一次協調會議,就定下了趙作海案件的基調。政法委協調辦案,公檢法三機關確實能提高辦案效率,但如果不是建立在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條件上,則可能會顛倒是非黑白,并導致冤假錯案的發生。
反觀趙作海案,正是由于司法機關在辦案過程中,抱有一味追求“命案必破”的心理,存在嚴重的“重實體,輕程序”的思想,結果忽視程序公正,造成實體不公,破壞了人民對于法律的信仰,影響了人民將司法作為最后解決糾紛途徑的信心。法律程序在被人民一次又一次的選擇過程中,把大量的爭端吸引到司法中來,使司法成為解決爭端的最后一道堡壘,從而獲得人們的信任與尊重。
一張判決書,不僅僅關系到一個人、一個家庭的生活,更關系到司法程序的公信力,關系到法制社會的公平和正義。實體公正和程序公正就像是一個車子的兩個輪子,二者缺一不可。反觀趙作海案,辦案人員不惜以犧牲程序公正換取案件的偵破、審結,其結果往往是造成冤假錯案發生,更是容易損毀司法程序的公信力,加深人民對司法活動的不信任。
如何在司法實踐過程中真正杜絕刑訊逼供,筆者認為:第一,徹底轉變司法觀念,消除刑訊逼供思想根源。現在仍有一部分司法人員中存在著有罪推定的觀念,認為不刑訊逼供就不能破案的錯誤思想。所以,現階段進行一場新的思想啟蒙運動很有必要,啟發他們樹立現代司法觀念,即刑事訴訟過程中也應當保障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權就是樹立無罪推定原則,作為司法人員,必須樹立起保障公民人權的信念,要牢牢記住未經法院判決,任何人都是無罪之人的司法態度和觀念,應當尊重罪犯作為一個人應當享有最起碼的尊嚴和權利,不得對被告人濫施酷刑或進行其他不人道的對待;第二,建立全面的證據規則,限制傳聞規則。我國長期對證據要求是事實求是的精神和法律作為唯一目標的精神,面對刑訊逼供屢屢出現,相關的規范證據規則的法律法規卻不甚完善,對非法證據的排除,以及證據的可采用性沒有明確的規定,相關證據規則確立應當立即完善,確立無罪推定原則,保障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3]74。
針對趙作海案,追其根源,應當從體制和觀念上存在的問題為切入口,意識到司法活動過程中控、辯、審三方的相互關系與法律地位,即控、辯、審三方是等邊三角形的關系,不能有任何一邊的缺失,否則難以保障司法活動公平合理地開展。我國長期存在對于嫌疑人人權保護方面不夠重視的問題,嫌疑人處于被動和被否定的角色之上,控辯不平等的問題始終存在。如果國家司法不受制約或監督,那人權的保障就難以實現。只有控辯雙方的平等,法律的天平才會處于平衡的狀態。這就要求在司法審判過程中,確保律師的辯護權,限制法官權力的擴大,積極改變司法審判理念,使從前以法官為中心的職權糾問式審判模式改為更多的以律師與檢察官之間辯論的審判模式,從而最終實現控辯平等。
刑法中關于處罰刑訊逼供,或者侵害被告人人身權利的法定刑比較單一,懲罰力度也不夠嚴厲,與罪刑相適應原則不相符合。對于其他各種因此產生的嚴重危害結果,以及對于嚴重情節、特別嚴重情節等如何處罰,法律仍是一個空白。僅僅從立法層面考慮如何處理問題,而不從根源上思考如何減少問題的產生,這是遠遠不夠的。立法的權威性受到質疑,敢于以身試法的也不在少數,類此趙作海式的冤案還會繼續發生。所以,我們應該建立錯案問責制度,在預防和減少錯案發生的同時,對錯案的被告人積極給予國家賠償,嚴懲因違反法律程序給他人及社會帶來不應有損害的具體辦案人員,追究其違反法定程序的刑事責任。
為建立公平公正的法制社會,要求各個執法機關在辦案過程中保持自主獨立性,尤其是來自地方行政機關的干預時,這是實現司法權力體系合理配置的要求,對法官實行另外一種不同于行政官員的管理手段,實現法官級別與行政級別區別開來;嚴格貫徹執法機關的職能劃分,實現審判獨立,杜絕行政干預和政治因素的干擾;只有建立了司法審判的全新模式,這樣才能真正保證司法公正獨立,刑事司法程序正當化,最終完成獨立有序的司法活動,進而實現好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的價值。
盧梭曾有一句經典名言:法律既不是銘刻在大理石上,也不是銘刻在銅表上,而是銘刻在公民的心里。司法機關只有牢牢守住司法公正的底線,把每一個案件都作為依法辦事的考場,把每一個司法實踐過程都視為普法教育的課堂,真正做到在每一個案中實現好實體公正與程序公正的價值。那么,老百姓才能感受到公平正義就在身邊,進而法律才能被真正信仰,法治中國才會越來越成為真實的圖景。
[1] 呂 萍.錯案頻發的制度分析——以趙作海案為樣板[J].鐵道警官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0(3).
[2] 一 劍.此案幾乎是五年前湖北“佘祥林案”的翻版——趙作海冤案的前因后果[J].檢察風云,2010(12).
[3] 吳 斌,汪公文.我國公民法律意識之矛盾分析[J].當代法學,2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