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陳沙沙 呂天玲
鋼絲上的吸金者
□本刊記者陳沙沙呂天玲
在利益的誘惑面前,“國擔”所有員工均變作公司的“吸金石”,并在借貸這條鋼絲上鋌而走險。即使在公司法人郭國旗入獄后,他們的“事業夢”依舊沒有清醒。
在國擔投資公司構架的“金字塔”中,擁有90余名工作人員。他們都是國擔公司“吸儲”的底部觸角,伸向一個個親朋好友、鄰里街坊。他們金融知識匱乏,卻憑借“熟人關系”,取得他人信任。
他們曾預感到危險,過著精神緊張的日子,卻難擋“逐利”的誘惑。他們,是在鋼絲上跳舞的吸金者。
2013年7月16日晚10點多,從鄭州回到洛陽,王銀平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隱約感覺到“要出事”,國擔投資公司的高級業務經理職位讓她時刻精神緊繃。
17日早晨,她比以往提前了一個小時去單位,“只是想著要早點去,不然去晚了,客戶把門堵上就不好辦了。也想著早點跟其他幾個業務經理商量著去報案,也許自己的罪名會輕一些。”
臨出門前,王銀平對剛從國外回家休假不到兩天的丈夫說:“我今天去了,有可能就回不來了。”她的擔憂源于公司老板郭國旗不明原因的失蹤。
王銀平記得,16日,一個名叫王宇(化名)的客戶到公司取已經到期的200萬元本金時,才發現老板郭國旗已經“失蹤”。從上午一直到下班,郭的四個手機始終處于關機狀態。
這讓他們幾個業務經理以及公司財務總監席紅偉感到恐懼。干這一行,老板失蹤意味著什么,他們一清二楚,尤其是在5月份大華擔保公司老板剛剛跑路之后。
輾轉打聽到郭的岳父在鄭州住院,席紅偉帶著幾個業務經理連夜趕往鄭州,對外卻只說去看望郭的岳父,不敢透露半點老板聯系不上的消息。一路上,大家都在猜測郭國旗的去向。
在鄭州住院的人其實并不是郭國旗真正的岳父。幾年來,郭一直與女友楊惠萍以夫妻之名生活,而他所看望的人正是楊惠萍的父親。而這一次,連楊惠萍也聯系不上,讓公司高層更加擔憂。
王銀平希望能在鄭州找到郭國旗和楊惠萍,“這樣就天下太平了”。如果郭國旗跑路,她一定脫不了干系。
公司成立之初,王銀平就加入了“國擔”,從業務員一路做到了業務經理。從她手上拉來的投資資金已達一個億,客戶約100余人。
王銀平的所有收入,除日常生活花銷外,幾乎全部存在了公司。不僅如此,王銀平夫妻雙方父母的養老金以及兄弟姐妹的閑置資金也被她收集起來。近150萬元資金就這樣全部投入到“國擔”放款。
去鄭州尋人的結果他們早已預料到。回洛陽的路上,大家心事重重。有業務經理提議趕緊去公安局報案,以減輕自己的罪名,也有人提議等到第二天早晨。此時天色已晚,一行人并沒有商量出任何結果。

國擔投資公司構架(共90余人)董事長:郭國旗總經理:劉群財務部業務部綜合部風投部席紅偉郭嘉席紅偉(財務總監)(經理)(經理 兼)一二三四五六組七組組組組組組10到11人9到10人10人左右13到14人剛剛成立13人剛剛成立張喜鳳朱宇王銀平白滌萍古艷奇董昭席紅偉(副總經理)(副總經理)(副總經理)(副總經理)(副總經理)(副總經理)(副總經理 兼)
這個夜晚,對王銀平來說,異常煎熬。
17日早晨,王銀平和一個關系較好的業務經理通了電話,商量著報案。然而,一踏進公司大門,她就發現里面坐滿了警察。
截止目前,王銀平仍在看守所里,她的丈夫也因此事延遲了返回國外工作的時間。
7月17日早臨出門前,“國擔”業務員任麗(化名)接到了同事尤大姐的電話:“今天別去上班了,樓下保安說警察已經進駐公司。”
就這樣,剛進公司一年、業務量不是很多的任麗和尤大姐“幸運”地逃過了看守所。
其實,早在16日下午看到王銀平和財務總監席紅偉去鄭州時,任麗就感覺要出事,但王銀平給她的答復卻是“沒事,好著呢”。
事情發展得比她想象的嚴重。17日上午,位于洛陽市西工區王城大道28號新世紀廣場1幢27層的國擔公司被公安部門查封。
在國擔公司會議室,至今還掛有開業剪彩時的照片。當時,洛陽市西工區領導也參與了開業剪彩,場面非常隆重。任麗不解:“怎么才過兩年,公司就被查封了呢?”
她還記得2011年冬天剛進“國擔”工作時,郭國旗跟部門經理說的話:“以后我們公司要發展成村鎮銀行。”郭國旗還透露,如果批準村鎮銀行,“國擔”可能會成為洛陽第一家。“所有的申請資料都已經遞交上去,只等著國家政策一開閘,政府審批就是了。”
“公司里有傳聞說,郭總上面有人,這個事情估計八九不離十。我當時就覺得可以實現。”任麗回憶說,“當時自己心情很好,很有動力,想跟郭總大干一番事業。”
在她心中,頂著“鄭州市工商聯副會長”、“汝州商會首任會長”光環的郭國旗一直很“神圣”。“以前媒體還報道郭總為中小企業雪中送炭。”
“國擔”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信佛的郭國旗是河南焦作圓融寺的俗家弟子,而他為中小企業做這些事情,只是為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就這樣,在各種版本的傳說中,郭國旗被描繪成一個衣著樸素、每天只消費50元、不涉足娛樂場所的實干家形象。
“他還經常告訴我們一定要感恩,不能克扣客戶一分錢。”雖然從席紅偉報案到現在已有兩個月,任麗還是覺得郭國旗是因為臨時有事或者手機沒有信號才聯系不上。當時如果再等等,“國擔”或許就不會出現目前的狀況。
此外,郭國旗的“能力”還在于他能請動洛陽市公安局退休干部劉群出任公司總經理。據知情人透露,劉群的丈夫是洛陽市工商局原紀檢組組長,現在仍是工商局的副調研員。
在很多人眼中,國擔公司既然能把劉群請來做總經理,就意味著它有強硬的后臺,且不會做違法的事情。
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公安局給國擔案件定性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
“以前培訓時,曾強調公司的放貸利息不能超過銀行同期利息的4倍,在這個范圍內就是合法的。”任麗回憶道。
事實上,她和同事并不知道,培訓人員在授課時已經偷換了概念。“不能超過銀行同期利息的4倍”是針對小額貸款公司向企業貸款而言,而對于投資公司來說,國家政策根本不允許其吸收公眾存款。
“我們就是太相信老郭,因為他看起來是個本本分分做事的人。”說完,任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兩年來,他的所有提成加工資大概有40多萬,哪家公司能發這么高的工資!”每月僅兩三千元月工資的郭予齊對兒子的高收入驚詫不已。
郭予齊是“國擔”綜合部經理郭嘉的父親。7月17日,郭嘉被洛陽市西工區公安分局帶走,至今未歸。說起兒子的工作經歷,郭予齊懊悔不已。
2011年7月進入國擔公司時,郭嘉僅是一名文職人員。任職一年后,郭嘉發現自己勤懇勞動換取的薪金和業務員相比差距頗大。
“當初,郭嘉說他的能力不比別人差,為什么工資這么低,心里特別不平衡。”郭予齊回憶道,在郭嘉向公司提出轉做業務員時,郭國旗建議他不需要轉崗就可以“兼職”,同樣可以拿高提成。
事實上,類似郭嘉的“兼職”業務員在“國擔”非常普遍。國擔公司上上下下90余人,幾乎全部代理拉款業務。而激勵他們的主要原因,就是高額的薪酬回報。
據業務員王鳴介紹,“國擔”的業務提成是萬分之十二,但底薪根據每月業績浮動:每月拉款100萬元以上,底薪是4000元;拉款100萬元以下的,底薪為1000元左右。“這樣大差距的底薪設計,就是為了鼓勵業務員多拉款。”
此外,部門業務經理每月額外會有萬分之五的“團隊管金”。這筆“團隊管金”由業務經理負責支配,主要用于小組業務培訓、請客戶吃飯等。
在王鳴所在的業務一組,經理給業務員制定了嚴格的考核標準:入職第一個月必須拉到30萬元資金,第二個月是50萬元,從第三個月開始就要超過100萬元。“如果一分錢沒有,就必須走人。”
為了提高業績,郭嘉將家里70萬元存款投入“國擔”,其中包括郭予齊父母的15萬元、郭予齊妹妹的10萬元,還有郭嘉兩年來全部的薪酬收入40多萬元。
據郭予齊介紹,郭家每月的日常開支此前幾乎完全依靠“投資收益”,而郭嘉兩年來沒有取過工資卡里的一分錢,每次拿到工資,都將其投到“國擔”。
“兒子真是把這個當事業做。”在郭予齊印象中,自從郭嘉“兼職”做了業務員,從沒有過節假日,完全投入到了“事業”中。至今,郭嘉拉來的投資資金已達900多萬元。
在郭予齊看來,僅兩年時間,郭嘉就已完全被國擔公司洗腦。“他身為綜合部經理,竟然對公司運作情況毫不知情,在7月15日還將16萬元存入了國擔。”
在5月份大華擔保公司老板跑路后,郭予齊問兒子最多的問題,就是“你們公司沒事吧?”
如今,郭嘉仍被刑拘在看守所,需要上繳35萬元的非法所得。
“根本沒有能力湊齊這35萬,所有存款都投進國擔了。”郭予齊無奈道,但為了減輕兒子的量刑,他依然忍受著鄰里的冷眼,四處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