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善民何處尋

劉誠龍

陳鵬年是湖南湘潭人，康熙年間考中進士，先后任西安知縣、江寧知府、蘇州知府，到了康熙末雍正初，還任過河道總督，省部級了。看其履歷，順風順水的，一路高歌；卻不知，他一直做著清朝的清官，卻幾度蹲過大清的大獄——捉到牢里被關，是因貪錢？不！是因廉正；是因害民？不！是因愛民。

陳鵬年在江寧知府任上，那年春天，百花爛漫，康熙南巡來了。天子巡視，隨隊一大幫，這些跟班人五人六，耀武揚威，到哪都是吃要山珍海味，行要奔馳賓利，睡要蠶絲楠木。那些縣官府官，刮地三尺，預支十年幾十年財政，也要做好接待工作（口號是：接待也是生產力——實際是：接待就是升官力）。閣下猜一下，陳鵬年搞接待是怎么搞的？他給天子隨從開的房間，是連床都沒的；打地鋪，打通鋪，鋪上墊的是什么？是簟席（當地農民曬谷子的竹篾），還有一樣你無法猜：陳知府在簟席里潑了大糞，還捉來很多蚯蚓在上面爬（接待皇上倒不敢），陳知府意思是：誰叫爾等不勸阻皇上來擾民的？誰叫爾來作威作福的？陳鵬年搞惡作劇，把皇上身邊的這些隨從恨得牙根直癢，他們使詭計把陳知府給捉來關起。在江寧任上，除這次接待出事故外，陳鵬年還“以峭直獲罪總督阿山”，被阿山所誣，蹲過班房。

后來，陳鵬年轉任蘇州知府，也常與領導頂嘴對著干。領導說，財政吃緊又要緊吃財政，何搞？加稅。如有抗稅刁民，一個字：捉，再一個字：殺；對完不成任務干部呢？一個字：撤；再一個字：關。本來是經濟事，上面作政治任務壓，壓到陳鵬年這里卡殼了：“吾官可罷，民賦不可增。”不唯書，不唯上，只唯民，領導那鼻子氣歪了，多次將他關入牢里。在大清里面，做清官，做好官，做為人民服務之官，就是這么下場。可是陳鵬年九死不悔，做清官遭殃，還是要做清官；做好官多難，還是要做好官，其來亦有自。

說不清是哪次被撤職，陳鵬年被捕拿將解往京都，清官好官都做不成，做成罪官了，政府哪還供應飯食？啥都要自己買。既是清官，又哪有余錢？吃飯伙食錢都成問題，一次只能買個一斤幾斤的。那次戴罪行至潞河，陳鵬年打發人去買米，店家奇怪，怎么買米買得這么少，“主人問客何來？”客人告訴店家，是給陳市長買，店家追問：“是湘潭陳公耶？”正是正是。店家說了，不用數錢，我送十石米，“不受直，饋米十石”；十石米送了去，還送陳鵬年一封信，信上送一句話：“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節終始，毋失天下望。”信末不曾署名，落款是一名群眾，“書末不署姓名”。再去找他，找錢給他，找不到了，“跡之，已閉戶他出，不知所以之。”

“每褫職按問，民相聚巷哭，或持醪精，相遺于獄中。”清官坐牢，有民眾來給送飯送酒，干部心里不感到暖意融融嗎？陳鵬年做清朝清官，被開除被撤職被關牢被流放，真不只一次，“褫職按問”誠所謂“每”。而每一次被捉，民眾都是大力聲援，大聲喊冤。有一次夜里被捉去審問，江寧人民“人人火一束薪”，站路兩旁，火把照亮陳鵬年前程，一路照他走，一路照他回，“燭公去，復燭公歸，夜光如晝。”那是怎樣一幅情景呢？后面有敵人追殺，這里有群眾引之入自己家里，冒著被殺威脅而保護他，這般情景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重建官愛民民愛官和諧愿景，或許是非常復雜的系統工程，真要搞也是千根線萬條線的，但找到切入點也不難，公布干部財產就是突破口吧，讓群眾看到了真清官，那么，即使官場不要他，民眾會要他，官場不養他，民眾會養他。潞河米老板送陳鵬年十石大米送陳鵬年一句寄語，我相信那是陳鵬年善始善終愿做清官的最初原動力與最大的后推力。

真清官真落窮了，我相信，愿意給他舉火把照亮前程與送十石米安養其余生的百姓，當在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