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八瑞相”壁畫的文化闡釋

賈 蔓，汪孫英

（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昆明 650500）

從最初的印度宗教開始，就有許多吉祥的標志和符號陸續流傳下來。這些吉祥的標志和符號具有相應的象征及內涵。藏族傳統意識中最有審美價值和文物價值，并且與佛教的發展、佛祖的生活有聯系的物品，都納入到了這些吉祥符號中，吉祥的象征布滿了整個藏傳佛教的世界。其中“八瑞相”是藏族最常見的八個吉祥的符號。

一、傳統壁畫“八瑞相”的淵源

藏族傳統的“八瑞相”就是由八種不同的寶物構成，分別是寶傘、金魚、寶瓶、蓮花、白海螺、吉祥結、勝利幢和金輪。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扎西達杰”，其中“扎西”為吉祥之意，“達”有扛、抬之意，“杰”就是八標志。而漢語對其有多種譯法，如：八瑞相、吉祥八寶圖、藏八寶、八吉祥相等。在藏區這種吉祥圖案深受僧俗百姓的喜愛，并且在迪慶藏區最為常見。在藏族佛教寺廟及藏族居民建筑上都可以看見。其“八瑞相”的展現方式有組合式和單列式兩種，組合式是將八個寶圖經過巧妙構思之后，組成一個像瓶狀的整體。而單列式就是將八個寶圖分別繪制在布匹或是墻壁上。不管是組合式還是單列式，不但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而且還有很高的藝術欣賞價值。

據文獻記載：過去“八瑞相”作為一種裝飾在漢地的瓷器上出現，這類圖案由西藏喇嘛教流傳而來，始于元代，盛行于明、清、元代。采用印花裝飾，至于具體紋樣的排列無一定規則，而明代開始則多用彩繪，清代乾隆時期，則是粉彩居多，具體的花紋排列也有了一定的規律，明代永樂開始接輪、螺、幢、傘、花、魚、瓶、結這樣的排列，從明至清則以輪、螺、幢、傘、花、瓶、魚、結為序。清朝以后就不按順序排列了，作為供器之一的“八瑞相”最初做成的是瓷制品，流行于清朝乾隆年間，清朝乾隆年間把這八種寶圖制成立體造型的陳設品，常與寺廟中的供器一起陳放。開始只見于喇嘛廟，后來在道教的寺廟也以此作為供物〔1〕2-3。

如今藏族的藝術家們在繪畫藝術之中，用一種巧妙的處理方式，把這八種寶圖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看似是一個完整的寶瓶，其實是將八種寶圖的紋樣濃縮在一起。藏族藝術家在排列組合中，以金輪為中心向外延伸，寶傘為瓶蓋，勝利幢為瓶頸，金魚分別畫在金輪左右兩側，形成瓶腹，瓶足置吉祥結，瓶底為蓮花。吉祥結和蓮花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形成瓶座，至此一個非常美麗的吉祥寶瓶展現在我們眼前。

二、傳統壁畫“八瑞相”的文化內涵

藏族傳統“八瑞相”在藏族人民的心中是幸福、吉祥、圓滿的象征。無論在寺院的各種繪畫中、建筑藝術中，還是藏族百姓的吃穿住行日常生活中，都有這種圖案的廣泛運用。其內涵除了寓意吉祥之外，還與佛陀、佛法息息相關。“八瑞相”直接代表著佛陀身體的不同部分。其有很深的內涵。其中在《格薩爾王傳》中記載：

頭是吉祥白傘蓋、身是吉祥勝利幢、語是吉祥白螺吹、意是吉祥吉祥結、眼是吉祥金魚眼、舌是吉祥蓮花開、頸是吉祥金瓶轉、足是吉祥之五輪、愿得吉祥八種物吉祥、愿格薩爾大王得吉祥〔2〕……

（一）佛陀之身庇佑眾生

代表佛陀身體的勝利幢在迪慶藏語中稱為“江參”。它并不像寶傘那樣可以張弛自如，而是呈圓柱形。據《西藏密教史》中說：“勝利幢原來是古代印度軍隊的一種旗幟，主要裝飾在武士戰車尾部后面，每面戰旗都有勝者和王者的具體標識。在佛教興起之后，它才逐漸被佛教僧人在法事活動中采用。其作為一種得到解脫、獲得覺悟、修成正果的勝利象征”〔3〕。筆者于2013年1月15日在迪慶進藏第一寺（扎西德吉林）做過調查，其寺中僧侶拉茸江蒼（46歲）告訴筆者勝利幢能降服世間的十一種煩惱，是一種吉祥壓勝之物，象征佛陀的身體強大無比，能夠戰勝世間的歪門邪道，讓眾生的煩惱孽根得以解脫，覺悟得到了正果。在藏傳佛教中，有各種不同形狀的勝利幢，代表著佛陀具有百般變化之術，其各種不同形狀的勝利幢象征著佛陀不同制欲的具體方法。寶傘則代表佛陀的頭，象征著榮譽和尊榮。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斗”。寶傘能夠張弛自如，庇護眾生。拉茸江蒼和尚告訴我寶傘圓頂乃佛陀之腦，因此象征著智慧，佛陀之頭白傘主要象征著他能保佑蕓蕓眾生免于誘惑、克服恐懼。本人于2013年1月14日在迪慶香格里拉小中甸鎮和平村肯公社做過調查，該村的瓦登老人(69歲)告訴我寶傘現在之所以成為活佛、上師、大喇嘛的專用工具，最初源于釋迦牟尼佛成道后，在為眾弟子講經傳法時，便拿一把飾有珠寶的白傘為佛遮陽，之后便獻給佛祖，相傳能在眾神頭頂舉寶傘侍奉佛祖時，經過寶傘之下的人便可獲得許多吉祥善果。佛陀之頭的寶傘能為眾生消除貪念。象征著遮蔽魔障，守護佛法。在“八瑞相”之中，寶傘是一種積極的精神力量。

佛陀的圓眼放明光，并且他能透視世間萬物，則用金魚的眼睛代之，因為金魚的眼睛也可透視混濁的泥水，所以用金魚的眼睛代表佛陀的眼睛是再恰當不過了。象征著慧眼的金魚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思尼”，在“八瑞相”中一般畫成雌雄雙魚形，這對雌雄雙魚可以融合在一起，且能夠隨意接觸，它們也可以成雙成對游動，象征著世間萬物不受種姓和地位的約束。體現著人人平等的寓意。其次，佛陀也希望眾生能像水中的金魚一樣自由自在，因此也代表著幸福和自主〔4〕。所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也是“八瑞相”之一，其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白馬”，拉茸江蒼和尚出家20多年，在當地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他告訴我蓮花代表著佛陀的舌頭，它象征著純潔或者說是一種純潔與神圣的起源，這是因為盡管蓮花的根插在池塘的淤泥當中，但是它潔白無瑕的花卻能夠伸出水面，雖說這樣的水生植物繁多，但它強有力的莖卻能使花離開水面一段距離。雖說佛陀顯現在輪回之中，但是他的舌頭猶如品質高潔的蓮花，絕沒有受到不潔之物的污染，其身、語、意也絕對是清凈的。另外，蓮花又是一種高雅、美麗的花，其又代表著具有性情溫和、言語文雅的特點。因此迪慶一帶的藏民家家戶戶都養花，不僅能美化環境，更重要的是藏族人民希望自己來世能像花一樣完美無瑕。

寶瓶是一個瓶體寬大，頸短而細的瓶子，底座是圓形的，上面有很多裝飾，在“八瑞相”中出現的這種特殊形狀的寶瓶被看作是精神和物質需求的最高滿足。在迪慶藏語中稱這種寶瓶為“崩巴”，即不朽的花瓶。“其瓶頸代表著佛陀的喉嚨，而寬大的瓶體則代表著佛陀的肚子。瓶內的純凈之物乃佛陀體內的智慧與佛法。因此這個寶瓶作為吉祥清凈之意是一種凈瓶”〔5〕。也作為一種密宗修行灌頂時的法器。在迪慶藏地佛教寺廟中的瓶內裝有凈水，象征甘露，寺內拜佛的藏民會喝上一小口凈水，并且將幾滴凈水灑于頭頂，具有接受佛陀的智慧與佛法之意，而且也能夠驅除病魔，讓人幸福平安。另外，在瓶口插有孔雀翎或者如意樹，拉茸江蒼和尚告訴我這個象征著吉祥清凈和財運，又象征著聚財無漏，福智圓滿。“八瑞相”中的又一個象征符號圖案金輪乃佛陀之足，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幾枯”，在佛教形成之前，金輪則有兩個含義：“首先是一種武器，其次代表太陽。佛教興盛之后，才逐漸成為象征符號圖案，佛陀之足猶如金輪般旋轉，不僅是在傳播教義，而且還能摧破眾生煩惱邪惡。一般都有八根輻條，代表永不停息在向八個方向傳播”〔6〕28。

（二）“措當給”之聲傳佛語

“八瑞相”中唯獨白海螺代表的是佛語，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措當給”，白海螺一般都是潔白瑩潤，表面光滑細膩，在作為樂器使用時，在海螺上面還要雕刻上圖案花紋，還要鑲上銅或者銀的飾件和吹口。其外殼上的螺紋是自然生長的，并不是人工手制的，且必須是自左向右旋，一般按順時針方向的稱為仙螺，但右旋海螺據說十分珍貴，而且比較罕見。在繪畫白海螺時通常是垂直繪制的，在其較低處有一根絲飄帶。

拉茸江蒼和尚對于白海螺寓意的解釋是“在佛教形成之前，白海螺被看作是印度神的本質和象征，它是一種女性的象征，主要運用于宗教祭祀儀式上，同時，在古印度它也是一種戰神的器物，是一種戰斗號角，相當于今天的軍號，是一種力量、統治的象征。后來被藏傳佛教吸納之后，作為一種發聲樂器受到珍視。人們用貝殼或者白海螺召集法會。并且白海螺還可以水平放置，當作盛放甘露或者香料的容器”。按佛經說：“佛陀說法時聲音洪亮如同大海螺聲一樣響徹四方，深沉的海螺號能響徹整個十方大地，并且傳出的佛語可以驅除病魔、驅除邪魔，使世人可以避開自然災禍并且可以嚇死一切有害生靈”〔6〕23。

另外，白海螺也可以代表佛教教義的聲譽，這種聲譽就如同海螺號的聲音一樣四處傳播。除此之外，人們還會用它們來裝飾佛塔、雕塑等。

（三）“白比”之意揚佛智

俗話叫“萬字不斷頭”的吉祥結乃是佛陀之意，在迪慶藏語中稱之為“白比”，對于吉祥結，現今也沒有任何與早期的含義相關的資料流傳下來，也沒有任何原始的記載。吉祥結是一種用一根繩子打的結，無頭無尾。它被賦予的是一種和睦、祥和的意義，正因這個結連續不斷、無頭無尾，所以經常用它來表示佛法回環貫通、佛智圓滿，代表著佛陀的智慧及勝利。

吉祥結是一個自然的吉祥符號，它可以呈現三角形的旋渦狀，也可以成垂直的菱形，其中四個主要內角掛有環圈。有一種說法：在古代許多教派中，吉祥結是永恒、無限或神秘。特點在伊斯蘭教中尤其顯現。而在傳統意義上，吉祥結則代表長壽、永恒、愛及和諧的象征〔1〕13。而作為佛教思想的象征物，肯公村民小組中的瓦登老人卻有自己見解，他說：“吉祥結乃佛陀之意，其代表著佛陀無限的智慧和慈悲，還有如若世人跟隨佛陀，就有能力從生存的海洋中打撈出智慧珍珠和覺悟珍寶，另外吉祥結還比喻成佛法的強大生命力，如無窮盤結一樣連續不斷，無盡無休。”此外，還有一種說法：“吉祥結是象征幸福、吉祥的一種古典符號，它是佛法存在的一種方式，它相互纏結的線條結構提示我們諸多佛法是如何聯結的，并且諸多佛法之間是相互依賴的，因此它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個密閉的沒有縫隙的整體，這就以最充分和最簡單的方式體現了哲學中的運動和靜止”〔7〕。所以，吉祥結成為藏文化中很受喜愛的象征符號也就不足為奇了。

吉祥結不僅僅在“八瑞相”中出現，而且經常也會單獨出現，如把吉祥結置于禮物或者是賀卡上贈予他人，這樣可以被認為試圖在你我之間建立起吉祥如意的橋梁，并表明你我未來的好結果僅僅是因為現在種下的原因。

三、傳統壁畫“八瑞相”的傳承與發展

隨著藏區經濟的不斷發展以及現代技術的入侵，藏族的廣大藝術家們在繪制“八瑞相”的過程中，時間越來越短，并且越來越不規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八瑞相”的質量。藏文化在保持自己的獨特性和民族性的同時，也要適應現實生存環境，努力尋找生存、傳承、創新、發展的新方式，在現代技術如此發達的時期，必須要重新審視藏族文化的生存發展。

首先，古老的“八瑞相”的顏料是天然礦物質，顏料決定它能否長久收藏不變色，還有就是它的畫工，畫工精致的“八瑞相”收藏潛力很大，一般的繪制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復雜的就需要更長的時間，繪制的藝術家們每天都保持一個動作畫好幾個小時，繪制“八瑞相”是一個考耐力的活，所以必須將這種繪制的傳統繼續傳承下去。民族文化“八瑞相”是迪慶這塊寶地上的一個珍寶，必須要傳承和發展。

其次，有很多有利于“八瑞相”保存的因素都來源于迪慶高原的地理人文等條件，其中包括溫度、濕度、藏式建筑保暖，甚至是寺內或是藏民家中燒香的宗教儀式。這是由于繪制“八瑞相”的棉布是一種纖維制品，而纖維制品對于溫度濕度的變化非常敏感，在高溫高濕下，纖維將會生霉。但是迪慶高原上晝夜溫差大，年平均氣溫較低，藏式屋頂層較厚，具有保濕作用，并且高原缺氧，溫濕度適宜，通風良好，加上寺廟或者藏房中常年點著酥油燈，還有那些珍貴香料在內的佛香，也具有相當程度的滅菌作用，因此對“八瑞相”的損傷也降到最低。這些都有利于“八瑞相”的傳承及發展。

“八瑞相”壁畫不僅具有獨特的民族文化價值，而且帶有濃郁的宗教色彩，是迪慶藏族傳統文化藝術成就的代表，并且壁畫從另一個方面講也代表了整個藏民族的精神世界，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八瑞相”作為一種民族的傳統文化出現于各大寺廟及藏民家中，不僅體現出藏民族歷代藝術家們高超的技藝和虔誠的敬業精神，而且更能體現出藏族人民對生活的愿望和對佛陀的無限尊敬。同時，文化審美內涵豐富，象征性強。我們將傳承這種傳統文化，并對其進行理性的探討。

〔1〕羅伯特·比爾.藏傳佛教象征符號與器物圖解〔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7.

〔2〕阿來.格薩爾王傳〔M〕.重慶:重慶人民出版社，2009:13.

〔3〕拉都.藏族傳統吉祥八寶圖的文化內涵及其象征〔J〕.康定民族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9,18(6):5.

〔4〕勒咱·扎拉.噶丹·松贊林寺〔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152.

〔5〕益西.淺談藏族“吉祥八寶”的寓意〔J〕.四川民族學院學報，2010,19(4):20.

〔6〕扎雅·羅丹西繞活佛.藏族文化中的佛教象征符號〔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8.

〔7〕熊文彬.中世紀藏傳佛教藝術〔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199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