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祥才
民間信仰的功能
——基于湖北某地的實證考察
闕祥才
民間信仰作為一種獨特的宗教文化形態,是一種合理的民眾的地方性知識。從理論層面上看,民間信仰正功能背后潛藏著負功能,但民間信仰的正功能要大于負功能。從實證層面上看,農民對民間信仰的功能普遍持實用態度。農民的個體性特征影響著他們對民間信仰功能的認知和態度,民間信仰的傳統功能存在著不斷被賦新的現象。
民間信仰;宗教文化;地方性知識
闕祥才,華中農業大學社會學系、農村社會建設與管理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湖北武漢 430070)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管理的松弛和社會結構的轉型,蟄伏在我國農村的民間信仰又重新浮現,成為民間地方性知識中活躍的元素。這主要表現在大量神靈崇拜、祖先崇拜、歲時祭儀、人生禮儀、占卜風水、符咒法術等民間信仰的日益盛行。由于地域文化的差異,每個地方民間信仰浮現的程度不同、表現不一。民間信仰作為一種相對穩定的文化現象,它幾乎能在任何一個適宜的地方,甚至每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中反映出來;它作為一種不自覺的力量,支配著人們的行為,以一種無形的約束力規范著人們的生活方式。但綜觀目前學術界關于民間信仰功能的研究,依然是見仁見智,特別是部分研究中存在對民間信仰“污名化”的傾向,對民間信仰的正功能持否定態度。如有學者認為,民間信仰在古代屬于“淫祀”,在今天屬于封建迷信,是落后的和反科學的東西,應當徹底否定。[1](P194)需要指出的是,民間信仰就是民眾的地方性知識,這種知識有其天然的合理性,應該從知識社會學的高度對民間信仰的功能進行解讀。
在知識社會學家舍勒看來,觀念與存在之間的主要關系是互動。[2](P43)默頓認為,這種互動關系不是一種因果關系,而是一種功能關系,即知識是在受社會約制的前提下,對社會發揮著一定的功能。[2](P43)下面從理論和實證兩個層面,對民間信仰的功能進行分析。
民間信仰作為一種獨特的宗教文化形態,其功能與制度化宗教具有相似性,因此,在理論層面可以將其作為一般性宗教來探討。
(一)民間信仰的正功能
民間信仰的正功能是多方面的,下面主要從七個方面進行分析。
1.心理調適和慰藉功能
在原始社會,由于人們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低下,對周遭的許多現象缺乏了解,因此出現了許多自然、神靈信仰。現代社會,人類已進入文明時代,科學知識、科學技術日益普及,但人們依然感到其生活到處充滿危機和不確定性,因為這是一個“出于偶然的社會”。[3](P50)而宗教可以幫助人們調適在現實生活中遇到的三個嚴酷事實——偶然性、軟弱性和缺乏性 (以及由此導致的挫折和剝奪),從而使人們在面臨劫運和挫折時獲得心理調適。[4](P7)原始人有原始人的憂慮,現代人有現代人的精神壓力,而宗教作為一種心理調適機制,始終會執行它的心理調適功能。[5](P130)
宗教可以為人們提供某種慰藉。由于社會的復雜性和偶然性,人們很容易對周圍的環境產生恐懼和焦慮。而宗教可以通過對神靈、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和崇拜,來擺脫恐懼和焦慮心理。比如,民間信仰中的靈魂不死信仰,則可以給那些對死亡充滿焦慮的人以心理的慰藉。正如馬林諾夫斯基曾說:“促使人們選擇自信的信念、自慰的觀點和具有文化價值的信仰,在形形色色的喪禮中,在悼念死者并跟死者的交流中,在祖靈崇拜中,都為得救觀念提供內容和形式。”[6](P32)
2.個體的社會化功能
個體的社會化就是個體從自然人成為社會人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人們通過社會互動,習得社會規范,形成人的社會屬性,進而與社會保持一致性。而人們對民間信仰的體悟,對其社會化大有裨益。如民間信仰中的通過禮儀,就能夠幫助個體順利通過人生的各個關口。費孝通曾對傳統社會的成人儀式進行過這樣的論述:“一個人要從一種境界踏入另一種境界,在心理上需要一個轉變,這是成人儀式的目的。”[7](P221)此外,民間信仰中的一些來自于人們對約定俗成的共同理解的規范,往往會規制著個人行為,其效力并不亞于法律。
3.娛樂功能
民間信仰中的娛樂功能,是其他制度化宗教所沒有的。這在歲時祭儀活動中表現尤為明顯。如清明節時,大地回春,綠草如茵,人們掃墓之余,也不忘欣賞春天的美景,進行春游,稱為“踏青”。而元宵節離不開“鬧”,張燈、觀燈、賽燈稱“鬧花燈”,社火百戲和“鬧社火”,鑼鼓喧天,滿街鼎沸。在聲震四野的鑼鼓聲中,人們開始進行舞龍、耍獅子、跑旱船、扭秧歌、打腰鼓等鬧社夕的活動,盡情享受著節日的歡樂。其中,舞龍起源于人們對于龍的崇拜,古人認為龍是掌管風雨的神靈,舞龍最初是為了祈求龍保佑人間風調雨順。[8](P265)而廟會的娛樂功能更是突出,對此有學者曾作過深入的理論分析。[9]如傳統的湖北省仙桃市沔城鎮東岳廟廟會就是一大盛事,從農歷臘月三十晚上開山門起,到第二年的正月十五下午關山門止,整整要鬧半個月。其間,各路香客匯聚在東岳廟廣場上,日夜有各種文娛活動,有唱戲的,有耍把戲的,有玩獅子、龍燈的,同時還有很繁榮的商業活動。
4.社會整合功能
涂爾干宗教社會學的根本思想就是,宗教是社會的凝聚劑,意即宗教具有強大的社會整合作用。社會整合是指將社會存在和社會發展的各要素聯系在一起,使它們一體化。人對社會規范的認可是有限度的,而對神圣的東西卻容易認可、尊敬與服從,而且有時候不需要知道理由地盲目認可。
信仰是一種綜合性的世界觀,在分享相同的對社會實在的界定的基礎上,人們比較容易形成一個穩定的地域共同體,從而有助于社會的整合。此外,共同的信仰會帶來共同的價值觀,而價值一致性是社會整合的基礎。正如索羅金在 《當代社會學理論》一書中指出:“價值的協調是社會整合的最重要的基本因素,就是說,某一社會體系的大多數成員所希望、所同意的那些共同的目標,是整個社會結構和文化結構的基礎。價值體系是社會 -文化體系的最穩固的因素。”[5](P130)(P169)另外,社會學家盧曼也認為,社會生活和個人生活的意義問題依然是宗教問題,而不是科學世界觀的問題。宗教的特殊功能在于為個體提供一個意義系統,成為轉化和支撐個體存在的偶然性和脆弱性的力量。宗教的組織系統和語義系統作為整個社會大系統中的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與其他次屬系統一起共同構成社會整合的意義基礎,通過提供個體生命意義的解釋,進而參與了整個社會秩序的倫理性意義資源的共建。[10]
5.社會控制功能
社會學家羅斯認為,社會控制是一種有意識、有目的的社會統治。[11]我國的民間信仰對社會控制的作用,首先表現在通過訴諸超自然的力量,為人為建構的社會秩序涂上神圣化的色彩,達到維系社會穩定的目的。“君權神授”就是統治者用來強化其權威的手段,當皇帝被奉為“天子”時,人間的權力便會獲得超人間的力量。其次,民間信仰的禮儀更是以象征化的方式來展演社會中的各種關系及其規范,從而參與到社會控制的過程中來。如民間信仰中的喪禮和祭禮,就是對人們之間倫常關系及其準則——三綱五常的展演,如果有人違反,就會受到相應的懲罰。第三,民間信仰的控制是一種軟性控制,它的力量往往超越正式的社會控制手段。正式的社會控制手段并非可以運用到所有場合,特別是當個人獨處之時,而民間信仰(許多時候借助神靈)卻可以作為一種無形的關照者,時刻督促人遵守社會規范。
6.文化功能
文化是社會的主要構成要素,它時時處處都在滿足和影響著人們的生活。社會學家維萊曾給文化這樣定義:“文化是一種復雜體,包括實物、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及其余從社會上習得的能力與習慣。”[12]
民間信仰的文化功能通過兩種途徑實施,一是通過它自身扮演的文化角色,二是通過對其他文化現象的影響。前者本文已有所論及,對其他文化現象的影響則表現為多方面。首先,是對制度化宗教的影響。民間信仰對制度化宗教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如佛教在我國有 “漢傳佛教”之稱,這說明佛教在我國的傳播就是一部不斷適應、融合到民間信仰中的歷史。[13]最受我國民眾信仰的觀音菩薩就是采取中國化的方式,編撰出一系列的出生事跡與靈異的傳說才得以傳播和普及的。[14]其次,是對傳統文化的影響。有學者指出,作為我國傳統文化主流的儒家學說,就是在各地民間信仰基礎上建立起的一套規范,如果沒有民間信仰的支撐,儒家學說本身就是空中樓閣,因為儒家學說的基礎就是試圖在各地民間信仰基礎上建立起一套祭祀之禮,使各地遵守,以達到建立秩序、穩定國家的目的。[13]
7.經濟功能
宗教的經濟功能是顯而易見的。韋伯的 《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就探討了宗教信仰對經濟發展的重要作用,并認為新教倫理促進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形成。經濟學家羅伯特·巴羅認為,如果一種宗教能夠在人的心理或性格上產生積極作用,那么這種宗教是有利于經濟發展的。[15](P246)這些功能當然是間接的,即通過影響人的精神進而促進經濟的發展。
經濟的發展成為社會轉型期各項工作的中心,一直以來經濟行為都直接參與到民間信仰活動中,民間信仰被卷入市場經濟中。在很多地方,民間信仰已經產業化。所謂“文化搭臺,經濟唱戲”,這里的文化主要就是地域性的民間信仰。民間信仰的經濟功能,突出地表現在刺激消費、生產和旅游等方面。民間信仰活動的開展需要以消費各種產品為基礎。單就民間信仰中的神靈崇拜和祖先崇拜,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冥紙、香燭和鞭炮等消費品。有消費,就有生產,這在較大程度上促進了社會生產的發展。民間信仰對旅游業的推動更是明顯,凡是民間信仰濃厚的地方,旅游觀光業就發達。
(二)民間信仰的負功能
宗教社會學家托馬斯·奧戴指出,宗教在其正功能的背后也潛藏著其負功能。這些功能主要有:(1)宗教可能會使被壓迫者屈服而阻撓對不義的抗爭;(2)宗教使規范與價值觀神圣化的教士功能可能會阻撓知識的進步;(3)宗教借助于守成主義(保守主義)可能妨礙對變化著的環境的適應;(4)宗教的先知功能會導向烏托邦主義和對變遷的不切實際的期待,并因此阻撓為達到這一目的的實際行動;(5)宗教使個體依附于群體,有時這種依附會達到這樣的地步,即促進了該群體與其他群體的沖突,并妨礙了相應的調適;(6)宗教會產生對宗教組織與領袖的依賴,并因此而妨礙人的成熟。[16](P136)以上幾點盡管是針對制度化宗教而言的,但對于民間信仰而言,除了對組織的依賴而外,其他情況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
對于現實生活中民間信仰的負功能,人們關注比較多的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民間信仰容易被一些人用來欺騙群眾,謀取私利;二是民間信仰包含“信”成分,或者甚至就是“迷信”,容易成為“人民的鴉片”。對此,筆者認為,首先應該將民間信仰本身的功能和人們對其利用所產生的功能區分開來,不能將后者產生的危害強加于民間信仰本身;其次,民間信仰是民間信仰,迷信是迷信。“迷信和民間信仰之間是一種可能的聯系,不是一種必然的聯系,迷信是變異到有害狀態的民間信仰,是信仰中一個極端的狀態。”[17]2002年北京市出臺相關政策,以后北京市民在宗教活動場所內進行卜卦、算命、看相、求簽等活動不再違法,可以公開進行。[18]可見,政府部門對民間信仰的包容度有所擴大。
湖北省仙桃市沔城鎮是一個具有1400多年歷史的文化歷史古城,它既是制度性宗教的薈萃地,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基督教和天主教,五教融合,交相輝映;又是民間信仰活動的聚集地,一年一度的春節文化廟會、端午龍舟競賽、荷花藝術節、伊斯蘭“三節”等民間信仰活動盛況空前,熱鬧非凡。這些足見沔城鎮民間信仰的濃厚性。2011年,筆者用隨機抽樣的方法,以家庭為單位,在沔城鎮農村抽取了360個樣本進行了與民間信仰功能有關的問卷調查,獲得有效問卷349份,以下是調查結果及分析。
(一)農民對民間信仰功能的認知
筆者首先分析了農民對民間信仰在社會和個人生活中作用的認知情況,然后選取了兩個具體的民間信仰事象進行了考察。
1.民間信仰對社會發展的作用
調查顯示:41.3%的人不清楚民間信仰對社會發展的作用;認為民間信仰對社會的發展既有積極作用又有消極作用的人數約占31.5%;認為民間信仰對社會發展只有積極或消極作用的人相對較少,分別僅占16.0%和4.9%。可見,農民對民間信仰作用的認知是偏向正面的。
2.民間信仰對個人生活的作用
在問及人們關于民間信仰對個人生活作用的看法時,數據顯示:37.8%的人說不清楚民間信仰對個人生活的作用;認為作用既積極又消極的人數約占總人數的29.5%;認為民間信仰對個人生活只有積極作用的為19.2%,只有消極作用的為6.9%。從中可以看出,民間信仰對個人生活的積極作用得到農民更多的肯定。
3.除夕夜燃放煙花爆竹
被訪者對除夕夜燃放爆竹的作用看法不一。燃放爆竹是為“標示新年正式到來”和“熱鬧”的被選率較高,分別是60.1%和54.6%,而認為燃放爆竹是為“驅邪消災”的被選率則只占32.1%。傳統說法是,燃放爆竹是為驅逐“年”這種怪物,阻止它對人們的生活帶來災難。但從這個問題的各選項被選率來看,人們傾向于把燃放爆竹作為一種新年的標志性符號,同時作為增加新年氣氛的工具,而對于驅邪消災的功能,只存在于少部分人的觀念之中。
4.燒香敬神
在考察有燒香敬神行為的被訪者去燒香敬神的事由時,我們提供了婚姻、升學、健康等常見的幾個事由,依次考察了村民去廟宇燒香的目的。結果顯示,在去廟宇燒香的目的中,位居前三位的分別是求福 (49.5%)、健康(47.9%)、財運(31.6%)。這充分說明了農民民間信仰的強烈實現感,即把 “人生存的意向集中在這個世俗中,不像世界上其他的高級宗教那樣,具有‘超越’和‘拯救’的因素”[19](P395)。
(二)農民對民間信仰功能的態度
筆者主要選取農民對“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信神能使人變得善良”兩個民間信仰俗語的態度來進行考察。數據顯示,被訪者對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一說法,以贊成的居多(包括贊成和非常贊成),占39.9%,其次是保持中立態度,占31.5%,反對這一說法的人則相對較少(包括反對和非常反對),占26.7%。這里的“天”就是超自然力量。有學者認為,中國人的命的觀念,實際上包括 “命”和 “運”兩個方面,“命”是先天的決定論,“運”是后天的努力與時運。[20](P159)數據表明,在多數農民眼中,“運”是斗不過“命”的。
數據顯示,被訪者對于“信神能使人變得善良”的態度,贊成的稍多一些(包括贊成和非常贊成),占33.8%,其次是保持中立態度,占33.5%,最后是反對的(包括反對和非常反對),占32.1%。這表明,盡管略占多數的農民看到民間信仰的正面道德教化功能,但仍有各超過1/3的人持中立、反對態度,這說明向善不是人們信神的主要目的。
(三)民間信仰的現實功能
民間信仰的現實功能是指農民對某些民間信仰事象所感受到的實際功效。筆者主要從燒香敬神行為、治病途徑的選擇以及靈驗事件三個方面,對民間信仰的現實功能進行了考察。
1.燒香敬神行為的實際效果
村民“無事不登廟宇”,去燒香敬神總是帶著一定的目的,在燒香敬神后目的是否達到呢?數據顯示,71.6%的被訪者表示“說不清楚”,另外17.4%的被訪者認為生活沒有變,只有10.5%的被訪者認為生活得到了改善。因為村民在遇到問題時,把燒香敬神當著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手段,但是在燒香敬神之后并不代表他們就什么都不做了,只是等著神的幫助,而是繼續通過其他手段去解決問題。問題解決之后,是否就是因為神靈的幫助呢?對此,村民多是不置可否。不否認神靈、但也不全信神靈,這進一步體現了村民們對神“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的態度,也支持了學者們的觀點:“顯然,廣大中國民眾接納鬼神仙佛教,祭拜神靈,多持有實用的態度。”[21](P85)
2.治病途徑的選擇
在問及被訪者自己或家人生病時治病的途徑有哪些時,數據顯示,在村民自身或家人生病時,最多的是“尋醫問藥”,占到了88.3%,選擇參拜神佛的有23.8%,“不作為”的占9.2%,“請人做法”的只有0.6%。由此可見絕大多數的村民在生病時通過尋醫問藥這種科學途徑治病。調查發現,對于選擇參拜神佛或“請人做法”這兩種途徑的村民,他們確實也希望神靈能保佑病盡快好,但筆者幾乎沒發現有被訪者唯神靈是從,而是“雙管齊下”,既求神又尋醫,而求神主要是為了減輕心理壓力。[22](P211)事實上,在很多情況下,民間信仰對農民來說,在客觀上可能并無任何實用效果,而在于給予相信它的農民某種精神鼓勵和心理安慰。而這或許能夠轉化為肉體上的抵抗力,因而達到消災避禍、祈福求吉的目的。
3.靈驗事件
第一,靈驗事件的發生。在了解被訪者的生活中是否發生過神奇的靈驗事件時,數據顯示,67.3%的被訪者認為自己的生活中沒有發生過神奇的靈驗事件,27.5%的被訪者認為自己的生活中發生過神奇的靈驗事件。宗教學者韋瑟黑德曾說,當一個人帶著“期待的信任”、“在相信信仰中”祈禱時,就絕不能再懷疑信仰的心理效應。[23](P26)但作為農民來講,他們不可能意識到這點,因此往往將事件的順利成功歸因為“神力”,即信仰對象。
第二,靈驗事件類型。在考察那些認為自己生活中有神奇靈驗事件發生過的被訪者具體有過哪些靈驗事件時,其中選擇 “事業的順達”、“意外事件的逢兇化吉”兩選項相對較多,均為30.8%,選擇“疾病的治愈”占四分之一,很少選擇“家庭關系的改善”。這表明,人們對越能發揮能動性、越具有確定性的事情,如“家庭關系的改善”,越不愿意寄托于外在的力量,“不確定性”是人們產生對超自然力崇拜的重要原因。如 “家庭關系的改善”,就主要掌握在當事人的手中。
通過上述對民間信仰功能的理論分析和實踐考察,可以得到以下幾點結論與認識。
(一)民間信仰既有正功能又有負功能,但正功能要大于負功能
民間信仰作為一種客觀的存在物,會發揮特定的功能,在這些功能中,有些是正向的,有些則是負向的。調查結果顯示,多數農民認為,無論是民間信仰對社會的作用,還是民間信仰對個人的作用,其中既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但總體上看,民間信仰的積極作用要大于消極作用,也即農民對民間信仰功能的認知主要是偏向正面的。因此,從理論和現實兩個層面上來看,民間信仰的正功能要大于負功能。
(二)農民的個體性特征影響著他們對民間信仰功能的認知和態度
性別、年齡、民族、家庭關系狀況和個人身體狀況,影響著被訪者對民間信仰作用的認知和態度。女性、年長、家庭關系不和睦、個人身體狀況差的農民群體,容易賦予民間信仰更多的正功能。物質上或心理上有所不滿或者遭受剝奪者,會對宗教信仰寄予較高的希望。這種希望會賦予他們一種新的力量,可以幫助其應對一些困難或危機,使他們的不確定感大大減輕。
(三)農民對民間信仰功能普遍持實用態度
農民對民間信仰功能最前列的訴求,依次是福、壽、財。福就是要享受天倫之樂,尤其是在人老的時候享受兒女的照顧,即有福氣;追求健康就是求壽,希望在現實世界中的長生,完全是一種身體化的理想;而這兩者的獲得需要建立在財富的基礎上,因此求財也就必不可少了。這表明,農民完全是以實用主義的態度來看待民間信仰功能的,缺乏西方宗教的終極關懷意識。韋伯曾說過:“無論是在正式的國家祭祀中,還是在道教的轉化中,中國人的信仰都不能產生尋求以宗教為指南的,類似清教那樣的個人生活方法論的足夠強大的動機。”[24](P256)這句話現在還不過時。
(四)民間信仰的傳統功能不斷被賦予新的內容
隨著民間信仰的發展,其功能也會不斷拓展。大到“文化搭臺,經濟唱戲”,中到對民間信仰經濟功能的強調,小到春節期間煙花爆竹燃放的“標示”和“熱鬧”意義的重構,這些都表明傳統的民間信仰功能不斷被賦予新的內容。“如果一個民俗留存下來,它常常除了具有其原始的功能外還另有新的功能。民俗存在的原因之一是:古老的形式能適應其新的功能。”[25](P438)
[1]金澤,邱永輝.中國宗教報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
[2](美)默頓.科學社會學[M].魯旭東,林聚任,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3](澳)馬爾科姆·沃托斯.現代社會學理論[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0.
[4](美)托馬斯·奧戴.宗教社會學[M].胡榮,樂愛國,譯.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89.
[5]戴康生,彭耀.宗教社會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
[6]張志剛.宗教學是什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7]費孝通.鄉土中國 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8]高奇.走進中國民俗殿堂[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5.
[9]趙世瑜.中國傳統廟會中的狂歡精神[J].中國社會科學,1996,(1).
[10]田薇.試論社會秩序與人心秩序的宗教性支持[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6,(4).
[11](美)羅斯.社會控制[M].秦志勇,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6.
[12]社會學詞典[Z].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8.
[13]朱海濱.民間信仰——中國最重要的宗教傳統[J].江漢論壇,2009,(3).
[14]Chun-fang,YuKuan-yin.The Chinese Transformation of Avalokitesvara.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1.
[15]鄭永廷,江傳月.宗教影響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主導研究[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9.
[16]孫尚揚.宗教社會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17]高丙中.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課題的民間信仰[J].江西社會科學,2007,(3).
[18]北京出臺宗教法 宗教場所卜卦等不違法[EB/OL].北 方 網 ,http://news.enorth.cn/system/2002/07/18/000376353.shtml,2002-07-18.
[19]孫隆基.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20]王銘銘.社會人類學與中國研究[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21]侯杰,范麗珠.世俗與神圣——中國民眾宗教意識[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22]甘滿堂.村廟與社區公共生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
[23]Weatherhead,Leslie D.Psychology,Religion,and Healing.New York:Abing-don-okesbury,1951.
[24](德)馬克斯·韋伯.儒教與道教[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25](美)阿蘭·鄧迪斯.世界民俗學[M].陳建新,等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
【責任編輯:陳保林】
C912.6
A
1004-518X(2013)10-0204-06
華中農業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 “社會轉型背景下的農村民間信仰研究”(52902—0900201236)、湖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民間信仰的知識社會學考察”(2011LS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