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滑雪運動考述

田立山

（浙江農林大學 體育軍訓部，浙江 臨安311300）

0 前 言

古人類在惡劣的冬季自然環境中，為了生存、狩獵、行走與遷徙，催生了滑雪的產生。滑雪從誕生開始、經歷了漫長的時空變遷，發展到今天，遂拓展成多種門類，但其基本動作的實質類同，基本要素沒有本質的變化。

使用自制的古老滑雪器具在高山峻嶺、林海雪原中滑雪行走和打獵是阿勒泰古老滑雪文化的核心，為了使這一滑雪歷史遺產能長久原貌的保存下去，相關學者經歷了長期的研究，這些研究成果對我們了解滑雪歷史遺產，認識滑雪文化非常有益。同時也推進了滑雪歷史的保護和滑雪文化的傳承，對豐富我國文化寶庫，弘揚中華文化，促進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1 中國古代滑雪運動的起源

1.1 中國的阿勒泰地區是世界滑雪運動最早的起源地

地處新疆阿爾泰山南麓、位于中國最西端的阿勒泰地區是中國降雪最早、積雪期最長的地區，每年的降雪期可長達六個月，并以雪量大、雪質優良著稱，而以山地為主的地形則特別有利于開展滑雪運動。

為證明新疆阿勒泰地區是世界滑雪最早的起源地，專家們列出了以下依據:首先，阿勒泰地區具備了滑雪起源的一切自然和人類活動的基本條件。其次，研究成果表明，阿勒泰地區最先開始了人類滑雪活動，并逐漸向斯堪的納維亞、阿拉斯加等地傳播。第三，實地考察發現，古人在洞穴彩繪的人物滑雪圖像，證實古阿勒泰人早在據今一萬年左右就已學會了滑雪。公元前450年至公元前400年間，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長途跋涉向東考察，其到達的終點可能是阿爾泰山系的西緣，他當時所描述的 “看守黃金”和“有山羊腳”人的活動區域，應該在阿爾泰山系以南，這里自古就是黃金盛產地（今阿勒泰地區）。希羅多德在他的《世界史》第四卷中也指出:“住在阿勒泰地區的人們擁有山羊角，冬季在雪中奔馳”。描述了當地人具有在冬季利用滑雪器像山羊一樣在山谷中疾走的習俗，該文可能就是有關滑雪的最早文獻。這段記載與中國史書《山海經》對古阿爾泰丁靈族滑雪的描述基本吻合。

日本札幌冬季運動博物館內有一幅掛圖，箭頭所指方向顯示人類滑雪是從阿勒泰地方起源及向外傳播的路線，此圖將人類滑雪的起源地鎖定在阿勒泰地區。

著名考古學家、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考古研究員王博認為，在挪威北部小島發現的公元前2500年左右，雕刻穿著巨大滑雪板滑雪人的巖刻畫，以及1921年在瑞典那姆特蘭省發現的約有4500年歷史的滑雪板，都曾是滑雪起源于北歐的有力證明，但比起古阿勒泰人的滑雪史證還要晚五千多年。

1.2 滑雪起源佐證

1.2.1 古老毛滑雪板。古阿勒泰地區的原住民，他們居住在深山密林，沿襲傳統的生活方式，以游牧、狩獵為生，這一地區一年有7、8個月被大雪封山，降雪都在1m以上，不僅車輛無法通行，即使是馬和駱駝這樣的大牲畜也很難行進。但阿勒泰地區古原住民卻沒有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退縮，利用他們的聰明才智，發明了可以翻山越嶺奔走如飛的毛雪板，這種毛雪板是用動物毛皮和木板制成，底下一般釘有馬皮，下山時順毛滑行，速度極快，上山時又具有很好的防滑作用，是古人在冰雪世界出行、狩獵必不可少的代步工具。這就是如今新疆阿勒泰地區哈薩克族和土瓦族現如今還在使用的活化石工具——毛雪板，又稱古老毛滑雪板。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毛滑雪板當作交通工具的功能被逐漸削弱，而且制作毛雪板的手工藝也一度面臨失傳的尷尬。但是隨著相關學者的呼吁和有關部門的重視，這種古老滑雪板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展現了它的歷史價值，在阿勒泰地區冬季旅游的蓬勃發展的今天，毛雪板還成為阿爾泰山區各地冰雪旅游節上推介的重點展品，越來越多的游客也對毛滑雪板產生了濃厚興趣。

1.2.2 敦德布拉克巖畫。2005年，新疆阿勒泰市一位農民在汗德尕特蒙古民族鄉敦德布拉克發現了一些巖畫，其中繪有4人尾隨牛馬等動物的圖形，有3人踩在一長條形物件上，手持一根長棍。中國滑雪協會技術顧問單兆鑒多次實地考察后認為，敦德布拉克巖畫繪制的是腳踏雪板，手持單桿的滑雪人，其姿態與目前阿勒泰地區部分蒙古族、哈薩克族農牧民的滑雪姿態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同時他認為，阿勒泰居民仍廣泛沿襲的腳踏自制“毛雪板”，手持單木桿在雪地滑行的古老傳統是原始滑雪狩獵活動的傳承。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研究員王博說，根據實地考古研究和對國內外眾多資料的研讀，同時將敦德布拉克巖畫與法國拉斯科、諾克斯、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深穴巖畫的內容比較，他和新疆社科院、西北大學等單位一些長期從事考古、草原文化和巖畫研究的專家推斷，敦德布拉克巖畫屬于舊石器時代晚期的巖畫，距今約1.2萬年或更早，也就是說早在1.2萬年前，阿勒泰山地居民已發明了滑雪板，并利用滑雪板進行雪地運動。

屬于距今1萬年以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的敦德布拉克的滑雪形象作品，應該反映的是當時古阿勒泰人的實際生活，因此，專家們由此得出一個結論，敦德布拉克滑雪狩獵的巖畫，是人類滑雪最早起源于新疆阿勒泰地區的最有力證據，因為它是目前所知的世界上最早反映滑雪場面的考古資料。

1.2.3 語言學的佐證。語言學家的研究表明，歐亞大陸的許多地方的人群的語言同屬于阿爾泰語系，該語系橫跨歐亞，包括突厥、蒙古、通古斯三個語族，主要分布在中國、蒙古、伊朗、土耳其、前蘇聯及歐洲的一些國家。三個語族都是粘著語，在構詞法和形態學上具有共同性。雖然，該語系是否同源現尚未被證實，但它們之間的相似是人口遷徙和語言借代的結果。這也與歐亞大陸人類遷徙的學說大略一致。

在1890年，挪威著名的滑雪愛好者和探險家弗里德約夫·南森（Fridtjot·Nansen）撰文說滑雪運動很可能起源于東方。他繪制了一幅圖示，圖上顯示所有滑雪的詞根都來自中亞中心地區（阿勒泰地區）。因此從語言學的角度考證，也可以為阿勒泰地區是人類最早的滑雪起源地的起源線索提供有力的佐證。

2 有關滑雪的史文記載

中國文獻中對滑雪的記載，最早見于《隋書》:“其國獵獸，皆乘木，升降山隥，追走若飛”；“人好獵獸，皆成木馬，升降山陰，追赴若飛”；“隋時聞焉，在北庭北海南，黠（結）骨南，依山散居，去敦煌九千里，有渠號，號王號，其人雄健，能射獵”。書中反映出早在隋唐時期阿爾泰山脈地區就有滑雪狩獵的居民。居住在阿爾泰山北的結骨（黠葛斯）人、貝爾加湖南的撥悉彌都有乘木馬狩獵的習俗，史書中形象的將滑雪板稱為“木馬”、“騎木”，滑雪叫做“乘木馬”。

《文獻通考·撥悉彌》載:“田多雪，恒以木為馬，雪上逐鹿，其狀似盾而頭高，其下以馬皮順毛衣之，令毛著雪而滑，如著履屐，縛之足下，若下阪走過奔鹿，若平地履雪，即以木刺地而走，如船焉，上阪即手持之而登”。《新唐書·回鶻傳下》描繪了木馬突厥三部落用滑雪板的姿勢:“俗乘木馬馳冰上，以板藉足，屈木之腋，蹴輒百步，勢迅激”。以上文獻記載了不同區域的古人在冰天雪地之中，可以熟練的運用滑雪工具出行，以及捕殺獵物的場景。

成書于戰國時期的《山海經·海內經》，里面記載有“釘靈國”，云:“其國民從膝下有毛，馬蹄善走”。郭璞注引《詩含神物》云:“馬蹄自鞭其蹄，日行三百里”。珂案《三國志·魏志·烏丸鮮卑東夷傳》裴松之注引《魏略》云:“烏孫長老言，北丁令有馬脛國，其人間聲似雁鶩，從膝以上身頭人也，膝以下生毛，馬脛馬蹄，不騎馬，而走疾馬”。釘靈在《史記·匈奴列傳》稱做丁靈。歷史上的釘靈人活動的地域有所不同，《海內經》記載了“釘靈國”的分布方位在“北海之內”，此“北海”應該指今貝爾加湖附近一帶。漢魏釘靈居匈奴北和康居北，即東起今貝爾加湖西至巴爾喀什湖之地。膝下有毛，馬蹄善走，馬蹄自鞭自蹄，日行三百里等，應該是對滑雪板、滑雪動作及滑雪速度的一種描述。在歷史的發展中，居住在山地的釘靈族人可能一直保持著滑雪狩獵的傳統。“馬蹄善走”所指應該是馬腿皮包貼滑雪板，與當今阿勒泰山民所用的古老毛滑雪板類似。

唐代的女真族，原來是居住在中國東北地區的長白山以北，松花江和黑龍江流域。當時，在他們中曾出現過一種用于馳行的“竹馬”，這種“竹馬”在冰雪上滑行速度快，也很省力。人站在“竹馬”上，手握一根曲棍，用力一撐就可以向前滑行十幾米，這種方法與現代滑雪方法已經非常接近。

通過以上文獻的記載，可以讓人臆想到古人使用毛滑雪板當時的模樣，木制的雪板呈長條形或長橢圓形，前端翹起，以克服前方堆雪的阻礙。用馬毛皮順毛向后包于雪板底面，以增加滑度。使用時用繩或帶縛于腳下。遠古的游牧民族就是腳踩著這樣的毛滑雪板，風馳電掣般地追逐著獵物。要想成為一名雪域里的狩獵好手，必須先是一位滑雪高手。

3 滑雪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3.1 《滑雪狩獵民謠》的傳承

從新疆阿勒泰市汗德尕特鄉烏梁海蒙古族中挖掘整理出的口傳詩歌《滑雪狩獵民謠》，自古就在阿勒泰大地上傳承，其源頭可追溯到古人打獵生存的歲月，呈現出阿勒泰古老滑雪狩獵文化的源遠流長。該詩歌在開始部分唱到:

在那高高的阿爾泰杭蓋（蒙古語:高山的意思）山中，身上背著柳木制作的弓箭，雙手斜推著滑雪棒的，腳踩著紅松、白楊木制作的滑雪板，身后拖著山羊皮囊的，很快地滑著奔跑在松樹林中，是那勇敢而又靈活、聰明的獵人。看那個獵人啊！就像阿爾泰杭蓋山中的羚羊一樣奔跑的快，來回在松樹林中奔跑著，怎么樣也抓不到他，善射的射箭手是那獵人啊，射到了一個又一個獵物，獵物是那漢德尕和狍子。斜推的滑雪棒啊！吧身邊的雪推成一個個小雪球，那個小雪球，滾呀滾呀，變成了大大的圓球，它在和獵人賽跑，追隨者獵人奔跑。踩著毛皮滑雪板的獵人呀，他把它早就遠遠地丟在了后面（注1）。

“滑雪狩獵民謠”把古人滑雪狩獵的環境、場景言傳的十分形象，將古阿勒泰人滑雪狩獵的情景展現在我們的眼前。經有關專家認定，這首口傳詩歌也可以成為阿勒泰地區是人類滑雪起源地的史證之一。

3.2 古老毛滑雪板制作工藝的保護

阿勒泰古老的滑雪器具發展到今天，包括古老毛皮滑雪板及其它配套的單只實木桿滑雪杖，配套棉鞋、替代固定器功能的的獸皮條，另外還有阿勒泰古老山羊毛皮囊（雪橇），阿勒泰古老弓箭極其配件等。這些古老滑雪器具從何時演化而來，史學界目前還沒有準確的答案，當地的牧民介紹說，他們的祖輩一直將這些器具運用到生活、滑雪、狩獵中，并且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直到今天。

隨著科技的進步，交通的發達，古老毛滑雪板的原始功能已經逐漸喪失，據調查，在阿勒泰地區，會制作毛雪板的工匠藝人，已經為數不多了。為了阿勒泰古老滑雪器具不喪失其古老、原始、實用性等，保護中國滑雪史的文化遺產，當地政府和史學界專家已經高度重視起來，并出臺了相關文件和政策，來保護和推廣這項歷史遺產。

首先對為數不多的會制作毛雪板的工匠藝人進行政策扶持，鼓勵他們將手藝進行傳承，并給與一定的政府補貼，在每年的冬季旅游旺季，他們還可以將制作的毛雪板進行售賣，得到的收入甚至超過了他們單純的畜牧養殖業，這就極大的刺激他們制作毛雪板的積極性；其次對他們制作毛雪板的手藝進行挖掘整理，把選材、加工、成型等程序形成學科體系，規范制作標準，便于后人進行模仿和制作；第三就是加強文化推廣，采用請進來、走出去的方法。每年在冬季旅游旺季，邀請國內外專家、學者，并介紹阿勒泰地區的滑雪歷史。還有就是將阿勒泰地區的滑雪器具在國內外進行展示，并同時推廣中國悠久的滑雪文化。

3.3 萬年毛雪板的現代延續

值得欣喜的是，通過專家學者的呼吁，政府的重視，古老的滑雪歷史遺產又重新煥發了生機。現如今，在阿勒泰山區的許多牧民家庭，都有一副毛雪板擺放在家里，每當有客人來訪時，主人都會自豪的講述它的故事。在新的歷史時期，顯示著它們的與眾不同，發揮著它們不同凡響的作用，不僅僅用來滑雪，看到的是一種歷史延續，更多的是一種文化傳承。

4 結束語

古代中國地緣廣袤，大部分地區地處溫帶大陸性氣候，冰雪期較長。長期在惡劣的冰雪環境中生活的古代勞動人民，在與自然抗爭的勞動生產實踐過程中，總結和發明了許多用于加強了他們的生存能力的技能和工具，這些技能和工具也拓展他們的生存空間；隨著歷史的發展、物質的豐富、文化的沉淀，以前用于生存的許多冰雪工具和技能得以拓展，逐漸發展和演變成具有體育文化內涵的冰雪運動。人們不但保留了冰雪運動原始功能，而且創造出許多冰雪娛樂活動，供人們雜耍和玩賞，甚至用于軍事目的，進行冰雪軍事訓練。隨著冰雪運動被古人的認知和各個領域的滲透，不同地區、不同民族、不同形式的冰雪運動、冰雪文化得以延續和傳承。

由于人類文明的發展階段、進化程度、勞動工具、材料來源等因素所限，我們不能以當代的冰雪運動去臆想原始古代的冰雪活動，但是通過古代文獻對冰雪運動的記載，可以清晰的管窺古人的社會生活狀態，對我們了解古代冰雪運動發展歷程是一種啟示。

注1:古老《滑雪狩獵民謠》是阿勒泰烏梁海蒙古族和蒙古族圖瓦人中的民間以蒙古長調的形式口傳的古老民謠，具有千年歷史。本文中的《滑雪狩獵民謠》的提供者是蒙古族人，尼詠海女士，是從新疆阿勒泰市汗德尕特鄉挖掘整理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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